应听声眨了眨眼,他想起很久之前娘亲给他讲那个的关于“大海与鲛人”的故事,问道:“鲛人?那不是……”
清休澜点头,伴随着似有若无的雨声,他开口道:“鲛人是一种数量稀少而尊贵的生物,他们掌管着海洋。大部分鲛人终身都只在大海中活动,也有一小部分鲛人会选择上岸,过人类过的生活。在人间,鲛人的眼泪、鳞片、头发,甚至是鱼尾上的粘液,都有极高的价值,所以生活在人间的鲛人很少会暴露自己的身份,那样太过危险。”
客栈上楼的楼梯已经被烧毁,清休澜左右看了看,带着应听声向上浮去,接着说道:“天机宗向来与鲛人交好,如今有一只鲛人死在我眼前,哪怕只是‘疑似’,也值得我去亲眼察看一二。”
应听声颇为新奇地看着自己像游泳般能自由地向上向下游动,清休澜便松开了手,任他自己体验,自己朝着他们昨晚那间房飘去。
“我听娘亲说,鲛人生气可掀海浪百余丈,毁天灭地,极为危险。前辈是为了天下苍生,所以要给鲛人们一个交代,让他们不要发怒,危害人间吗?”应听声像只青白色的鱼一样绕着清休澜打转,也不嫌头晕。
清休澜像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笑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向应听声,问道:“‘为了天下苍生’?我看起来像这种人?”
应听声倒立着飘在清休澜眼前,眼眸清澈而明亮,漆黑的眼底闪烁着细小的白色星光,清休澜倒映其中,无悲无喜。他点了点头,回答道:“像呀。前辈总把什么‘命数’、‘天命’之类的挂在嘴边,想必是很看重。而那‘天下苍生’不就与每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吗?所以前辈如果是因为‘命运’将我带走,那不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这番“诡辩”倒还说得头头是道,换个人说不定还真被说服了。可惜清休澜一直觉得“天命”就是狗屁,应听声口中“看重天命”这一前提条件就不成立,后面的推论自然也是无稽之谈。
于是清休澜摇了摇头,颇为坦诚地撕开了应听声幻想中的“自己”那一层包装精美的外皮,答道:“可惜,我对‘拯救苍生’这种事没什么兴趣。鲛人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发怒,会不会掀起巨浪把所有人拍死在岸上,我都不在乎。我会来,只是为了朋友,仅此而已。”
在应听声愣神之际,清休澜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随后头也不回地向着走廊的最深处走去。站在已经没有门的门口往里看,房内早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在灵力的加持下,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清休澜轻嗤一声,伸出食指,自言自语地评价道:“这火烧得真够糙的,是笃定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一无是处的蠢货么。”随着清休澜的话音落下,一道淡金色的灵力从他的指尖坠落,随后像薄雾一般贴着地面向四周蔓延,紧接着,另一道无法被大火烧毁、只是被刻意掩藏的痕迹便逐渐显现出来——地上有一道精细而恶毒的法阵。
“哦?看看这是什么,一道用来控制强大灵宠的禁阵,稀奇。”清休澜走上前,观察起地面上发着光的蓝色法阵来。
应听声在门框旁探出了半个头,问道:“前辈,这是什么?是、法阵?”
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房间内除了地上的法阵外,出现了另一条线索——地上、墙上,目光所及遍布混杂着猩红的蓝色不明液体。清休澜抬手轻轻一抹,沾在他手指上的蓝色液体便突然燃烧起火焰,又立刻被清休澜捏灭,“是已经失传的禁阵。古书中记载,‘南有凶兽,百人共攻,莫能制之。施以锢阵,方才驯服’。这‘锢阵’便是你现在看到的法阵。后来,有人发现这法阵也能用在人身上,使人灵力俱失,动弹不得,有违道义,便将其列为‘禁阵’。”
“方才我就在疑惑,虽然鲛人在陆地上不如在海中强大,但毕竟是海中霸主,断不可能被人类杀害。但如果她被刻上了这禁阵,那确实没有还手之力,双拳难敌四手了。”
闻言,应听声好奇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要仔细观摩观摩这法阵,却不小心踩到了一滩地上的蓝色液体,瞬间,青蓝色的火焰就顺着应听声的衣摆往上烧去。
应听声惊呼一声,就要伸手去拍,被抬起头的清休澜微微发光的金眸一瞥,就立刻被定住了身形。清休澜一个响指熄灭了应听声身上的火焰,道:“想死你就碰,鲛人血易燃易爆难掩,没有灵力护体,碰一下就能把你的手融成一滩血水。”
说完,应听声就感到身体一松,自己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却是不敢再乱走乱碰了,慢慢退回了门外,心有余悸道:“鲛人血?既然流了这么多血,那,怎么没看见……呢?难道被带走了?”
“尸身?”清休澜也不知道这小孩不但听了半喇“作案过程”,甚至连“现场”都看了,还在避讳些什么,补上了他话语中的空缺,然后答道:“鲛人一族,只要不是在海中死亡,就不会有尸身。他们的身体会化作细水消散在天地间,再不入轮回,灵魂则会作为最纯净的魂体进入阴阳司,化作一株鲜红的……曼珠沙华。”
说着,看着面色惨白的应听声,清休澜又补充道:“你可还记得刚出传送阵时那阵格外刺骨的雨?”
“那不是前辈施的法吗……”应听声语气越来越弱,抱着双臂,慢慢往后退。
清休澜直起身,随着应听声退后的动作一步一步往前,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那是什么?”
应听声浑身一颤,撞上了走廊的橼栏,退无可退。
随后,清休澜走到了应听声前方,慢慢俯下身,凑到应听声耳边缓缓地轻声道:“那是她在对你说:我恨,我好恨啊。”
“我好恨啊。”一声幽怨的女声和清休澜的声音重合,近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