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自试过了,于人体无害。”唇瓣相互摩擦,呼吸的热度融化在二人的唇珠之间。
“倘若有半分差池,凡牵连者,连同边疆部族全数,皆灭族。”
残虐的话语在暧昧的厮磨中仿佛奏乐般响起,帝王暗哑而柔和的声线就像在说着一句充满爱意的温存一样。
然而景玉甯只觉遍体生寒,连同指尖都因这骇人的阴鸷而变得僵硬起来。
“陛下,你是不是疯了……”景玉甯不可控制地发着抖,死死瞪住赫连熵。
无数记忆的画面此时在脑海里开始翻滚。
有幼时青夜宴中两个青涩的孩童激昂地高谈阔论,有少年情窦初开时一封封袒述衷肠的信纸,有亲历过无数喜怒哀乐的悲欢离合。
到最后,他拿着年少时那一枚梅花玉坠,决然地踏上这条漫长的不归路。
景玉甯原以为自己将面对的荆棘皆是皇权之争,佞臣误国。却从来都始料不及,扎入他心底最深处的荆棘,是与他眠于枕畔,心心念念之人。
青年尝到腥辣与苦涩,伴随舌尖磨咬出的血味,一时间口中各色腥浓之味涌动。
就好似他的人生一样,在尝过一丝甜意过后,总是无尽的悲哀与苦寒。
梁悬兽皮微摇,光滑的长毛与扇羽在游动中铺下深暗不一的倒影。
青年的眸色一闪而过,像是下定什么决心。
他旋即肘臂施力,用出全身力气推开了这令他感到可怖的男人。
肌体热温骤离,周身寒气扑来。景玉甯旋即折过身,疾步来至矮脚桌前。
他弯下腰,拿起了这杯已凉的金蚕叶。
淡橙羊脂玉制成的茶杯触感润泽,近肤升温。可此刻景玉甯的手指凝冻如冰,怎样的油润知觉都感受不到了。
他右手高高举起茶杯,越过首顶。
浑身几不可控地依旧颤抖着,手中金蚕叶的茶水泛出少许莹液,流到他的虎口处。
往昔情景胜似过眼云烟,在他的识海里聚拢又散开,迷雾融于胀气,轻薄而幽暗。
然而气息吸入肺腑,曾经的痛与悲仿若沥进血肉,蔓延脉络。
景玉甯回过眸,瞳羽里含带恨意,直逼向赫连熵。
“陛下,臣尊您为君,因您是大尚国至高的君主。帝王当以仁治国,以贤执天下。”
景玉甯扣紧玉杯,每一寸指节都抖得更加厉害。
他转过身,正对赫连熵,眼神幽冷决绝:“今时,您为一己情爱,任凭自身安危,罔顾家国气运,是臣有罪。”
他说着,边上前一步。
当愤懑至极度,旧日里柔婉的声音也显得分外昂亢:“是臣祸国殃民,是臣万死不得辞咎。”
言毕。他把手中羊脂玉杯狠狠向下摔去,砸向地面——!
碎玉刹那间崩裂开来,金蚕叶水尽洒于地面上,流淌出一滩又一滩极具劲力的水花。
破裂声在寝居爆开,碎片与水四溅。
几粒从地面弹射至梁上兽皮布帆,将顶上垂吊的流珠都击打出声。
只是,在这破碎的声响过后,景玉甯的动作并未由此结束。
他俯下身,拾起一枚断裂的碎片。玉片上余存的茶水浸湿了指甲,冰凉的金蚕叶沿指缝沾湿整个指尖,连同肌肤都顿感冰寒。
玉片边缘锋利得似刀刃,在火光下莹莹散发出细闪。
景玉甯抬起眸,视线对准赫连熵。
平静端肃的面容依旧,分毫不显他接下来即将做出怎样危险的举措。
“臣这一生,生于名门显赫,享尽名誉荣华,有过父母庇护,兄秭照拂,总是极幸。”他说。
青年双指捏紧碎片,片时,他朝男人极淡地笑了下。
“后来入宫,嫁予陛下,成婚第一夜受尽屈辱,纵使后来爱慕稀散,臣也仍存心赴之志。”
赫连熵眉宇因景玉甯的话波动得厉害,他刚要上前,景玉甯便迅速向后退去一步。
男人身型顿时止于当场,张开口却再不敢动。
“臣愿陛下成就明君基业,名留青史,使大尚国在我朝得以造就繁荣盛世。”景玉甯兀自说着。
尔后,碎片在指尖翻动,转到锋锐的一侧。
“陛下,臣曾经同您说过。”青年进而启唇,声音再度恢复了往日里的平和。
“臣是大尚国皇后,只要臣活有一日,断不做这江山罪人。”
说完,他如释重负地闭了双眼,右手举起碎玉片,狠狠划向自己的脖颈及脸!
赫连熵瞳孔骤缩,登时扑上前,瞬间遏制住景玉甯的动作。
“玉甯!!”他嘶吼。
赫连熵即刻死死抱住景玉甯,二人同时翻滚在地,极大的冲力使交错于一起的身体一齐向后倒去。
雪白与暗褐的衣绸相缠,似寒冬漫雪下耸立巍峨的环山。
直至赫连熵背脊撞到一尊烛台,二人身形在堪堪停下来。
只见那高有八斗的繁华烛台摇摇欲坠,之后向一侧倾落而去。
随之哐当倒下,无数火光没于地,焰苗随糊纸与乘台燃烧而起。
候在廊上的陆齐见状已经傻了眼,其余侍从见主位公公不敢贸然闯入,纷纷面色青白地愣怔在原地。
“人都死了吗——!?”
直到传来赫连熵的怒吼,这群人才意识过来,赶紧进到帝后寝居。
陆齐跑在最前,只见赫连熵依旧紧紧抱住景玉甯。
鲜血从二人的黏合处汩汩流下。
景玉甯纯白的里衣被血染尽大片深红,那血往下一滴一滴,流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