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甯不信赫连熵是真的想放过李群,李党逼宫至此何止是一个死就能了结?这其中未免太过蹊跷。
“皇上忠孝仁厚实在令微臣叹而钦服,可李群一介乱臣贼子,既是皇亲国戚就更不该行此荒谬绝伦之事,故微臣以为李群合该一死!”萧越拱起手跪身言道。
他这一跪,那些与李党交恶的众官也纷纷跪下:“微臣复议,李群不死不足以告慰天下。”
洪大的齐声不亚于沙场上的高鸣击鼓,赫连熵听着他们各个精彩的说辞,笑着挑起眉,眼神却是不善:“怎么,李群逼完宫,又该你们逼朕了?”
“微臣不敢。”萧越赶忙把头低下,扎得极深,“微臣只是担忧李党贼心不死,往后再兴风浪。”
赫连熵饶有趣味地打量一番萧越,不紧不慢地对着众人朗声道:“别人要李群死,都说成是痛恨使然,唯独你敢说是因为怕,国相倒比他们更实诚一些。”
这话一语双关,既讽刺了萧越,也把所有不干不净中饱私囊的官都带了进去。帝王是把这些臣子都看透了,面上挂着一抹甚微的笑,而皮囊之下冷比寒风。
景怀桑与阁老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不置一言,这两人到底是一把老手,沉稳的气度与对事态的洞察驾轻就熟。
赫连熵冷觑景怀桑一眼,就在方才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个元老之臣的真正目的。
他从不信任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他实在太过精明又老练,因此在决定与李党走下这一步棋之前,赫连熵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景辰牵涉进来,让宰相府的大儿子与岳黎共同埋下这关键的一步。
这是他对景怀桑的试探与考验,当那日用肉灵芝种下的引子形就出此番君臣间的默契,赫连熵就把如今的整盘局面构出了大概。
而那唯一的一点岑差,就是景怀桑择选的时机与李群盛气的问罪。
景怀桑未伙同李群逼宫谋反,并及时出兵把帝后救于水火危难,这看在所有人的眼内都是宰相对赫连皇族忠心耿耿,可若他真忠心实意,又何至让李群把李俄死去的真相昭告天下,让百姓对帝王遐想非非?
这分明是景怀桑最想看到的结果,自己作为忠臣尽守职责而把诽议留给帝王承担。
呵,真是好深的伎俩,怪不得看不上李群这愚蠢又浅显的造反。
“今日有劳宰相了。”半晌,赫连熵对他颔首道。
这条老狐狸的算盘他非打翻不可。
景怀桑上前几步拱起手,答得滴水不漏:“皇上切莫如此说,这是老臣身为臣子该做的。都察院与刑部会严审所有李党之人,至于主审官,老臣以为应由皇上钦点,司礼监陪审侧批。”
真是厉害,几句话就把主导权看似移了位,把十几年稳坐风雨而不动的祁梁也带进到纷争之中。
赫连熵看了眼大监,大监对他点点头,继而走到景怀桑的身边,行礼道:“回皇上,老奴认为宰相言之有理,正值司礼监也有人选。”
说完,老人眯起苍目,转回身弯眸笑着看向景怀桑,语气称得上亲和:“老奴在司礼监做得多是织造与内务,这次倒是想亲自做一回主审,不知老奴有没有这副薄面,愿请宰相与老臣协同审案?”
他有调有理地缓道,最后谦恭地弯起背,再行一小礼。
景怀桑紧盯着祁梁有一小会儿,随即也笑了起来,神态自然地拱手说:“大监年高德劭,晚生求之不得。”
两位元老级的重臣相对拱手,场面看起来同心而和谐。
大雁人字高飞,龙凤仪仗在灿阳下恢宏浩荡。
赫连熵与景玉甯走出政华殿,之前凌时横尸遍野的肮脏与杂乱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留立冬的风与淡淡的花香。
帝王原想带他的皇后去趟后花园的一处凉亭用膳,可走到一半,景玉甯却停下脚步,欠身说道:“陛下,能否容臣去一趟福禄宫?”
赫连熵把他扶起来,有些不解地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从夜间到清晨自把福禄宫派出的人杀光并反控住太后的势力后,大监就前来小声禀报过一次,太后在福禄宫被人时刻看守着不得轻举妄动。
可即便现今福禄宫已是自己人把守,赫连熵还是不愿意让玉甯去见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的嘴脸。
奈何景玉甯抬起头,由着身高之差望进帝王的眼睛,那双浅瞳明亮清澈,说出的话虽然平淡但仍是被男人听出了一丝请求与哄劝的意味:“陛下对太后是无话可说了,但臣对她还是有些话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