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把赫连熵一时给惊住了,他本能地甩了甩头,否认住这个荒唐的念头。
小美人早已在很多年前就找到了他,虽然后来再不见当年的影子,可她依然是湘容无疑。
然这个发现就像在心里埋下种子,让赫连熵怎样否认都无法阻止其一点点长出枝桠,让其越想深,越想越分不清现实。
“玉甯,你对朕说一句实话。”赫连熵低下头忽然问向景玉甯,“你到底与朕从前见过没有?”
景玉甯愣怔片时,有些复杂地看着他,“陛下为何如此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朕与你或许以前相识。”赫连熵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于是又说:“和你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熟悉,好像以前也曾推心置腹过一样。”
景玉甯心口跳动得快了一些,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赫连熵,喉咙微微滚动着,平复后才道:“臣不曾与陛下相识,入宫是第一次见。”
赫连熵闻言垂下眸,心里有一瞬的失落,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往常的神态,笑道:“朕知道,若以前遇见过你,岂能把你忘了。”他俯首埋进景玉甯的肩窝,嗅着他特有的清香,哑道:“朕的玉甯这么美,年少时如果见了你,朕都该走不动道儿了。”
男人高挺的鼻梁碰在美人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暧昧的痕迹。景玉甯绷紧了背脊,僵硬地把头偏到了另一侧。
雪白的里衣在棉披下露出松垮的襟领,丝滑的布料贴在锁骨往下胸口之上的位置,与人白腻的皮肤相衬就像璀璨的明珠,夺目迷人。
每当听赫连熵提起从前,景玉甯心里就不免泛起絮乱。
过往的交织就像是一段缝纫繁杂的布,好不容易在穿针引线后能够编织起来,可在下第一针时就不得章法,后来只能凭借浅薄的感觉拼凑掩盖,到了最终,便做出一条剪不断理还乱的烂布,难堪困苦不说,还徒徒糟蹋了针线。
景玉甯心中凄沧,他只能借与湘贵妃之约来不断地逃避自己,也尽可能规避着那段引领他走入梦魇的记忆。
晨午的光穿过帐幔温柔地铺洒在他的面上,他底下眸,看着仍然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淡道:“陛下真是好气度,这时候还能与臣说笑。”
“这非是玩笑,”赫连熵咬着他的耳朵,“正因是在这个时候,朕才一定要把有些话好好说出口。”
景玉甯有些心不在焉,轻声回他:“陛下还有什么趣言,臣在这儿听着。”
赫连熵从后抱住景玉甯,把他往自己怀里更深地拥着,“玉甯,你知道吗。”他把下鄂骨搭在景玉甯肩颈处,以一种很是亲昵的姿势对他说道,“其实朕到了今日,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景玉甯稍动了一下,问:“陛下这是何意?”
男人吸进一口温热的气,对他说道:“朕小时候是父王亲自抚育的太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须做成父王喜爱的样子。那时朕觉得自己犹如一个木头小人,各个关节都卡上了机关,动与不动都是父王的喜好,而非朕的意志。”
说话时他的呼吸被尽数散在景玉甯的肌肤上,让人轻许翻起了红,“后来父王驾崩,朕被困于深宫再不得受教,就成了太后李党的傀儡。这么多年过去,朕从未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走在想走的路上、去往想去的地方。”
“而如今,这一日变得指日可待了。”赫连熵低笑一声,在这短促的笑中景玉甯听出了落寞也听出了期待。
他知道赫连熵在等一个了断,一个不仅是与朝廷奸佞,更是与自己的了断。
“陛下一直都活着。”他的手指碰触帝王的手,“陛下所说的活着,是所有人奔赴的志向。”
“这世上自由之人通常财路稀疏,故而被贫穷架构了局限。而位高权重者执掌天下,每踏一步都如行在悬崖峭壁,便是被权力建在了牢笼中。不论是哪一方,皆无自由。”景玉甯温和地如此说道,被遮在的双眼蕴动着许许暇光。
“我们活在这世间,永远逃不脱束缚。人们许能做到日复一日地活着,却很少有人能鲜活地活着。
臣以为这天下奇珍异宝诸多,可唯有鲜活二字才为真正的奢侈。”
他清凉的话语浇在二人的心间仿若灌澈又似润泽,听进赫连熵的心底砰砰地跳动着。
“陛下,我们作为大尚国的帝后,应尽的义守是让百姓得到这样的鲜活。”景玉甯弯起唇,低缓地沉声。
“看着他们活着,我们便也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