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江河手中执剑站在殿门正中,全身染灰染血,淡薄的眉宇上混合汗与泥泞。
他双目赤红面容炅白,转向沈崇元时像极了凶煞的厉鬼。
他握着剑一步步朝沈崇元走来,“我原以为看到你,是终于看到了希望。”
眉目里漫溢幽恨:“多可惜啊……”他的口舌如毒蛇的信子:“你想引我放下戒心,再投毒杀之。只可惜…我没死成,也就该换你死了。”
刀刃反射出刺眼的光线,犹如剌出一道极深的裂缝,把他们之间长窄的路生生披断。
沈崇元也朝向他,刀柄铬在掌心被握得生疼。
他逐步捋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最终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已经步进局中,连解释都没了余地。
“什么拔除树根,什么当今帝后…”郑江河举起剑,把尖端对准沈崇元:“你们在上面坐得太久,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事也都能做得出来。”
他用力吐出口浓痰,与斯文相貌相悖地擦抹一把嘴边的吐沫,随即撕心裂肺地大喝:“全他妈是狗屁!!”
这一刻,在沈崇元的眼中,他与李义庆好似重合了。
他的手疼得厉害,然则心却更痛。
眼前的人、这人身后的百姓……才是他真正想保的啊!
大尚国官僚腐败支离破碎,可凭什么这些痛苦要让老老实实过日子的百姓来承担?
“本将从未害过你们。”半晌他只言出这一句话。
然而这话却让郑江河听得愈发狂笑,后来眼泪都被他笑得滑出几道湿痕,顺颚滴下。
他咬住口里的尘沙,苦涩的土味渗透污血,从舌尖包裹至舌根:“沈将军,何必呢。”他冷笑着唾弃道:“如今都这样了,你还撑着这幅嘴脸做什么?”
朝廷逼他们无回头之路,剩下的也不过你死我活。
沈崇元对眼前的景象沉痛至极,他怎会不懂他们的想法。
可他实在太想给他们留出一条生路。
曾经他在边界与外敌交战时一心为保守大尚国与万千黎民,现今终于回来了,却要亲手把刀刃伸向他曾经保护的人。
这岂不是天大的讽刺?
他心头一片荒芜,一道无望的声音响在脑海,回旋于心:这个国家病了,是真的病了。
“让所有人放下武器,本将会设法保你们性命。”他言出这第二句话。
郑江河好笑地看着他,剑刃离沈崇元的脖颈越来越近:“沈将军的好意草民承受不起。”
语毕,剑锋快而狠地朝沈崇元扫过来,直取他的首级——!
沈崇元斜身后退一步,躲过这一记后挥起战刀,把郑江河的手臂一刀砍下。
鲜血霎时喷射而出,只见郑江河捂住断臂侧倒在地。
沈崇元心中寒意更甚冷秋,“你们闯入县衙府嗜杀各路官员,可唯独不见于霏的身影,是不是?”他走近郑江河问道。
“你们是一伙,见不见到谁又有何奇怪……”郑江河忍痛冷嗤。
他使劲往前爬着,再度用另一只手够起长剑。沈崇元顿足看他,握紧了战刀。
二人在对视间都紧闭上双唇,再无半点声音。
郑江河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赤血染尽半边衣衫,剑身立于前侧缓缓执起。
飞絮扬尘发丝飘渺,就在沈崇元以为剑刃会再挥向他之时,剑锋竟在中途倏然乍转,直直刺进主人的胸腔!
沈崇元瞳孔地震,冲上前双手把住剑刃,阻止他更深的动作。
可剑锋已经刺穿了他的胸口,“呜…”的一声,口中满流鲜血。
郑江河残忍地看向沈崇元,屏住最后的气息,对他说:“沈将军,你要安好啊。”
说完,他继而抬眸看向天空,乌灰中一缕湛蓝点在他的眼睛上。
“愿我来生,能在天涯海角做只飞鹰……所有田野树木任我奔飞。”说话时他眼角流出泪水。
胸口上的刀不停地抖动,外面仍是一片厮杀之声。沈崇元听着这些声音,弯唇笑了。
“我想在大自然中生,再在大自然中死。我不想再被人算计…不想……。”最后的声音被凛冽寒风吹熄,终于消散在了这作人间。
沈崇元跪下身,在人彻底断气后把剑拔出来,放到他的身旁。
“你什么都知道……”他哽咽出声:“你原来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