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长匙之下漂流在水上的渔船画完,他垂首仔细地看着几笔勾出的渔夫,只有把长匙放下,将盏转向岳黎的一侧,又道:“人的执念,真是折磨又充溢。如果得不到,就要一直活在暖且绚丽的孤独里,这比淡漠与冷寂要难捱太多。”
转动时盏面的画依水微动,上面的山与草似是被赋予了灵气一般,仿佛活在了画中。
饶是岳黎也不禁惊叹这超凡的画技,欣赏数息才移开眼眸。
他没去接沉风铭的献茶,只接上他的话,道:“看到惊艳就想占为己有莫过这世上最自私的情感。”
他断言之后又继续说:“说到底是你自己难熬寂寞,就不择手段地想要把那份执念拽下水罢了。”
他不明白,既然沉风铭这么喜爱那个人,又为何不能像他一样默默地守着,看着那人发光发亮,逐步走上顶峰?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得执念,可难道这份深切的爱就是让他做出这些事来?
这是何其的凉薄与卑劣。
岳黎不理解,也绝不认同。
只是他还未把这些话说出,外面就突然传来敲砸的响动与一道女子的声音。
“沉公子,我有事问你,请你开门!”门外传来丛心焦急的恳求,伴着敲门声惊醒晚秋的冷清。
岳黎回头往外门处看几眼,随即又与沉风铭相觑。
他们二人都不意外丛心到来,毕竟今日皇上在朝廷上拿出乌阴石,重重地治了丛骓的罪。想必这个消息很快传进了丛府,对于丛心来说可谓当头一棒。
那块乌阴石为何会出现在皇宫里成为论其家父重罪的证据,闻之时她把手里的花瓶都碎了,双腿一软跪到地上。
都到这时她才心下怀疑起沉风铭,在记忆里一遍遍捋着男人说的话与引她做的事。
她越想越惊恐,越想越激出一身寒栗。
……不会的,她又自顾自地否定。
沉风铭或许并不知情,或许他有其他难言之隐。
她实在不愿相信沉风铭会利用她背叛她,这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而言实在太过残忍。
于是她头一次不顾礼节地闯进驿馆,狼狈地求他要一个说法。
岳黎攥紧拳头,心头被两股力交割,一面为大义,一面又不忍。
他见沉风铭手指点了几下桌子,侍从便从里屋中飞快地走出来,向他拱手:“太子有何吩咐?”
比起岳黎,沉风铭就显得淡然多了,他连一个眼神都未给门外的人,只吩咐道:“把她做了吧。”
这五个字一闭,岳黎登时惊愕一瞬。
他走近沉风铭,低下声音咬牙斥道:“她只是个无知女子,你要是嫌她吵闹赶出去就是,何必要她性命?”
沉风铭闻言似有不解地瞥向岳黎,话中也带起疑问:“恕在下冒昧,之前在下便有一事不解。是丛骓先杀你父亲在先,后又致岳家落魄,你倒怎得心疼起他的女儿来了?”
岳黎顿下身,蹙眉正色:“我是恨丛骓,也盼他们丛府不得好死。但丛二小姐与你我相交,从来都是诚心以待,无论为人或为君子,都不该再度伤她。”
说完他瞪向侍从,低沉地狠声道:“你下去!”
侍从左右看向沉风铭,请示他的意思。
只听茶桌前俊美的男子嗓音轻悠却说着冰冷的话:“丛小姐已经没用了,留着也是祸害,还是除掉的好。”
他目光轻扫岳黎,鄙嫌之意溢于言表:“再者,在下也不想与她传出什么故事来。”
过到半晌,岳黎压下心中的怒火,最后对他说出一句::“我不会让你在大尚国再杀害任何一人,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提步走到外面,打开门时发出吱呀一声——紧接着就一眼看见站在外面的丛心,不待她上到前来就把门又牢牢地关了上。
丛心拘谨地看着他,不时想踮起脚侧头往门里去看。
只可惜岳黎的高大身影挡住了她最后一许期望,他默默地吸了口气,随后低首道:“丛小姐先与我走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