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元面色凝重,最后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要看这位拔根的人是谁。”他抬眸对郑江河说:“倘若此人不过一介清流,空有一番志向却无权撼动整个国家,那定是做不到。”
“可若这个人是当今圣上呢?”
郑江河眯起眼,“当今圣上?”他抓住这四个字,短暂思量后仍是不以为意地说:“圣上今年不过二十有一,据闻至今都未出过皇城一步,从小就被埋没在皇宫中,被太后牵制着。现今他又娶了宰相的小儿子做皇后,那位可更是丑评远扬,只怕即便他想做事,也没这余地了。”
听见郑江河如此说景玉甯,沈崇元心中不快,锁上眉头问他:“皇后德才兼备、贤良淑德,何来不端风评?”
“沈将军莫是不知?”郑江河感到有些意外,“襄国太子假扮使臣来大尚与皇后调情,他俩貌似许多年就有过着一腿,如今见人嫁给了大尚的皇上,忍不住追了过来。”
他言语亟带不敬之意,听得沈崇元蕴起隐怒。
这件事他出发前从大监那里大体听了一些,不过大监说得更为委婉,还特意宽慰一句叫他安心,言道孰是孰非圣上心里有数,不会就此发难了皇后。
只是他没料到,这件事会如此快就传到了媵都来。
想到这,他忽然觉出不对,再问向郑江河:“这件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郑江河毫无避讳地答了他:“丛骓知道的皇城事不少。”
沈崇元冷下一张脸,说道:“丛骓与宰相不睦,他嘴里自然不会说皇后的好话。”乌黑的眸色正然矜重,随即又说:“皇后作为宰相幺子,许多人都以为他生于权贵之风便耳濡目染,然本将眼里的皇后是位让天下所有逸群之才都望尘莫及之人。”
他说得实在太过虔诚,使郑江河不由得微夹驳杂地瞅向他。须臾后才顺应他的话改口道:“草民对皇后不甚知悉,冒犯了主上惹得将军不快,在此谢罪。”
他心里泛起着嘀咕,对沈崇元有了些其他的猜度。不过尚未往深想时就又停了下来,觉着这些事毕竟离他太远,犯不着窥进去触霉头。
因此半柱香后他把话引到了正事:“沈将军此来媵都是为保丛骓吗?”
问话间他注视着沈崇元每一丝细微的神态,揣测着他真实的企图。
碗里的茶水波荡出依稀的光影,映在沈崇元挺立的下颚,把人照得更为刚毅。
“本将来到媵都是为做皇上的眼,依天子的意旨行事。”他答道。
郑江河嘴角噙笑,而笑意不达眼底,“沈将军不必这般谨慎,丛骓是通政使,朝员正三品。他干系着皇城莫大的关系,皇上若想保他也是必然。”
他故意如此说着,看似为沈崇元打下台阶实则更为防备与试探。
只是论言语对弈,郑江河一介草民又怎会是原太子伴读沈崇元的对手。
沈崇元听完后颔首,借下这个引子说:“郑黔首说得对,皇城中想保他的不少。”
这话里含着隐带,过会儿后又道:“不过想让他死的也不少”
郑江河凝眉,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便问道:“那沈将军是哪一种?”
沈崇元澹然:“本将哪种都不是,丛骓是死是活牵系不到我,更牵系不到皇上。”
郑江河不信,立时反道:“皇上与李党打得厉害,如若丛骓真死在媵都、死在草民的手中,恐怕双方更难收场。”
沈崇元闻言倒笑了,“这个局面下真想让丛骓死的,该归李党莫属。只有他死了,那些人才能安枕无忧。”他提点道,“至于其他人,不过是该寻仇的寻仇,不关己的就高高挂起,都等着看这通政使的笑话呢。”
郑江河转目而思,依旧猜不透其言中真假,只能再三探寻:“沈将军真不在乎他的死活?”
然而他并不知晓,自己这番问话反而更把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地传达给了沈崇元。
男人声音醇厚,说出的话却渗出一分阴冷:“让丛骓死在媵都、死在你的营寨。还是让他死在皇城,菜市口众目睽睽之下……郑黔首替他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