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他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所思所想竟是无比的可笑。所有的信任与深情在刹那间皆坠入谷底,一幅幅画面浮现在眼前,而后撕扯、破碎。
他为求心安而来,所愿不过与爱人知情知心。他盼着这两幅字画不尽相同,一切不过是自己想得太多,却终不得上天眷顾。
他看着扇面上对首两侧的枝叶,回想起沉风铭那日所诵的对诗与种种言语,一切的一切就像被层层捅破的窗纸,让他在每一寸进阶的剧痛中品出那二人当日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暗通情愫、眉目传情!
赫连熵捏紧泛红的指节,他把手从桌面上移开,指骨已是通红带血,坚硬的红木被他这一拳砸得凹了下去,裂痕随着木纹列出无数条伤道就如同他此时绞痛的心。
他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当着他的面私相调情,而他却在毫不知情下像个傻子一样主动为他们提供了苟且的机会。
帝王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腾生起的彻骨杀意与翻涌的狂怒让他把后牙都咬出了血,即便把他们碎尸万段也难解心头之恨。
他睁着赤红的眼再度往前回想着,记起景玉甯曾有一日前来政华殿寻他,最后却不知为何哭了起来……
那天本是景玉甯第一次主动与他聊及从前的事,他当时很是欢喜,可没聊几句就见人潸然落泪,让他不知自己是哪句话是说错了。
那时他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只道景玉甯是私心想家,可直到现在他才什么都明白过来,其实这一切竟是全与沉风铭有着脱不开的联系。
脚边散落的宝器在逐渐蒙亮的天色中被投进纸窗的微光照亮,孱羸的碎片泛出脆弱的孤独,浮尘飞扬在空中,为屋内的一切笼罩上一层阴沉。
赫连熵吞咽进干痛的喉咙,他的舌根含起无尽的苦涩与腥辣。
他对景玉甯的怀疑没有错,他的妻子当真心里有人!
这些日子他在微茫中的惴惴不安并非空穴来风,其实很早就有了征兆。
这道口子一旦裂开,里面惊骇的本相就逐一被展露了出来。
赫连熵闭上双眸细细地揣摩着景玉甯自入宫后的每一次变化,所有纤小的微妙在此刻坊镳都有了答案。
……那时信友一词何以让景玉甯对他有这样一问,又为何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忍不住地伤心欲绝、而后紧锁坤明宫门竟是不怕触怒君王地将他拒之门外。
以及后来他对景怀桑藏在父子情下的惆怅迷惘……
赫连熵越想越心悸,盛忿之中亦是怫郁满甚。
他不知景玉甯到底瞒了他多少,他更不知一个人该是多无情无心才能在他掏心坦诚后依然面不改色地欺骗他,甚至不惜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要从外带把别的男人的脏东西带进宫里。
他在景玉甯的身上不仅尝到了爱而不得的滋味,如今更是体会到了自己一厢情愿后的不堪。
日头在充斥着无数芒刺的静默中一点点升起,透过苍白的纸窗照进尘土絮乱的内仓中。大监这时抹了把额上的汗,谨慎地上前走到赫连熵的身侧,踌躇后小声开口:“皇上,今……”
只是未等他把想说的话言出口,赫连熵就冰冷地睨过他一眼,叫他登时就闭了口。帝王薄唇一启,声音冷炙:“传令,将皇后幽居政华殿寝宫,非得朕令任何人不得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