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抚躬自问他又怎会不知,景玉甯与他终究是不一样。
他是景家的幺子,从小生活在父母与兄姐疼爱的蜜罐中。如若自己没有把他推至到如今这一步,景怀桑许会继续让他沉睡在美梦里,或许继续再过个五年十年,许是就这样让他无忧无虑地过完一辈子。
景玉甯聪慧且温柔,他能以自己的才智过得很好,无论景怀桑仕途如何,他都会寻出属于自己的一条道路并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可如今,是他把景玉甯拉进了自己的世界,让他的人生同自己一样也活在了棋盘上,成为一个个棋子。
是他自私地把景玉甯带进到再无宁日的处境里,逼着这样一个美好的人跌入凡尘、落入危机四伏的相斗中。也是他逼着这样一个纯净的人去与后宫相争、沦为以心机谋求利益的世故中人。
赫连熵怎会不知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对于原本拥有这番美景的景玉甯来说,是有多么残忍。
一招暖玉去箱之计使后宫排出这样一场大戏,赫连熵从湘容把今日来龙去脉全部讲述一遍后也就全然明白了景玉甯所行手法。
他对景玉甯此番表现非常满意,也认可自己的眼光当真没有看错人,景玉甯的确是个可用之才。他看似优柔温和,实则下起手来狠且雷厉风行。
他们二人既互补也相生,通晓着一种同调的默契。
赫连熵没有把此事再行点破,彼此间心知肚明的事没有这个必要。他命宫人在殿中央点燃一壶安息香,一番梳洗后,从后面拥住景玉甯的腰身,把自己与他的身体一同裹到被褥里。
景玉甯的身子比他小上一些,抱在怀里柔软舒适。他以一种极其亲昵的姿势抱着他,双唇使坏似地离人脖颈处若近若离,让人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每一下呼吸。
夜晚的政华殿寝宫里远处通常会燃着一两盏夜烛灯以便主上夜间醒来吩咐与宫人守夜,待到片刻之后,双眼已然适应了黑暗便能借着月光与微亮的烛火看清室内的陈设。
景玉甯在暗中睁着双眼,湿润的眼睛显露着细微的光亮。他稍微往前挪动了几下,想要偏离出赫连熵的气息,可奈何男人揽在他身上的手牢固得一动不动,让他无法做出太大的移动。
今日夏灵的事给他的打击着实不小,她身上的伤和在睡梦中不安稳的痛吟不停地回荡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思绪絮乱,毫无睡意。
他的心一直在胸口悬着,纵使听关太医说了好几次灵儿只是受了外伤并无大碍,但作为一个尚未经事的姑娘,出了如此大的事她又怎会不被吓着?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担忧起景怀桑做出此决策的深意。
景玉甯不认为父亲想处死夏灵只是因其偷跑出宫这么简单。
他特意恰在这样一个时间,选在他所居住的院中下手,是意在严厉的警告还是欲要与他决断这层父子之情,更或许是还有什么深层的意思是他尚未想到的。
他在思绪中反复徘徊却越来越不敢再往深处想下去,直到时辰已入到寅时,才终于在天色朦胧中逐渐睡去。
待到他呼吸平缓了很久之后,赫连熵才慢慢睁开了眼,他也一夜未眠,安静地随着人一起熬过此夜。
他动作很轻地伸过手臂给景玉甯重新掖好被角,顺着人薄瘦的肩膀用掌心温柔地抚着。
“别怕,”半晌他在人身后声音低沉地轻道:“朕会一直陪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