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景玉甯明白赫连熵赋予他帝后同朝的荣耀是何其珍贵,也懂得赫连熵待他其实足以真诚。可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在明知自己心有所属的情况下,与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行夫妻之事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摧残与折磨。
他愿意本着真诚去感恩与报答赫连熵对他的好,但不是以妻子的身份去与他谈情说爱。他想与帝王成君臣相助,共治朝野,行文景之治,而非夫妻间厮守相欢。
为此他要把湘容保下来,不光是为了对付太后,也是为了他内里这一点私心。
他想让湘容尽快复宠,让赫连熵夜晚不再找他,但前提是湘容不会再加害于他。
而今他不仅有意如此,当下更要做的是将太后这把刺向他的刀转头调个弯,再向始作俑者刺回去。
湘容从软椅上起身,瞧见杞鸢没能拦住他们入殿,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后目光不善地转向景玉甯,朝着他慢慢地一步步走过来。她步态婀娜,妩媚的腰肢裹在轻薄的衣服中随着步子而左右摆动着,双足踩在地上轻盈无声。
走到景玉甯的面前,她欠下身,声音听起来柔媚得如同殿中漂浮的浓香但内里却透着阴毒,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怎么过来了?臣妾这蓬头垢面的实在是失礼了。”
她用手背拂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只是臣妾尚在禁足,皇后现今好不容易得了皇上的宠爱,也不该胡作非为到来这儿与臣妾扯上什么关系。”
“皇后娘娘莫非是,”她打量着景玉甯,讽刺道:“娘娘是想来看看臣妾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她径自直起身,讨趣似地转身又走到不远处,翘起兰花指逗了逗笼里的黄色鸟儿,满含恶意地说:“臣妾的日子再差也就是这样了,总比不过皇后娘娘在坤明宫的西偏殿时更清苦些。”
“皇后娘娘请看,”她指了指笼子里的黄鸟道:“这只鸟儿是宫外进献给臣妾的,臣妾见它通体金黄翎羽极漂亮,像极了凤凰,这才取名为凰儿,后来着人给它圈了漂亮的笼子养在这里,娘娘觉得好看吗?”
景玉甯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着笼中的黄鸟,自是听得懂她言语里的映射。只是他没计较,还点了点头,说了句:“金鸟呈瑞,寓意吉祥,贵妃养得甚好。”
见景玉甯如此从容地应对,湘容心中的嫉恶就更深了一分,她走回到景玉甯身前,顾自怜悯地摇了摇头,道:“臣妾的凰儿能住在臣妾精心布置的鸟笼中,正如现今皇后娘娘得皇上怜惜,能住到政华殿里去,也算讨到了个好地方,您且珍惜吧。”
景玉甯收回视线,无视了她暗地里的挑衅与酸语,转而直视起湘容,道:“皇上待本宫如何,是皇上的事,不该我等置喙。”
他态度淡然,直入正题:“湘贵妃,本宫今日前来,是为救你一命。”
湘容闻言也露出与适才杞鸢一样的惊异,不过很快就恢复到往常的模样,她笑了一下,言中带刺道:“皇后这话说的…臣妾就有些听不明白了。要说这宫中最痛恨臣妾,想要臣妾性命之人,不该……”说着她美眸逐渐向上,扫了一圈景玉甯的面容,而后故意又向下往他的腿上看去,双唇一张合:“不该是您吗?”
景玉甯比湘容稍微高一些,看她时双眼微垂,他面无表情地盯了她半会儿,然后侧过身与她擦肩而过,走到一处软椅上坐下,声音平静道:“湘贵妃,本宫是否痛恨你,只有本宫自己知道。但本宫想提醒你一句,若总是以敌我关系去揣测这宫中所有的人,到了最后,身边也就真的只会剩下敌人了。”
陆齐跟随景玉甯站到软椅侧后,湘容回过身,正面朝着他,她看了眼陆齐,神色依旧凌然。
景玉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向后用余光瞥了眼陆齐,道:“当日你把陆齐安排进坤明宫就是为让他做监视本宫的耳目,本宫一早就知道你的盘算,但也还是把他收下了,原以为此举该是让你看懂本宫对你并无那般敌意,可是…还是由本宫自己说出口吧。”他叹了口气,看向湘容的表情中没有指责也没有亲和之意。
陆齐为自己捏了把汗,他不敢去看湘容也不敢过多去看景玉甯。说到底,景玉甯虽然从未指使他去害过湘容,但他也算是背弃了旧主,这事无论怎样,都有些心里发虚。
湘容冷笑一声,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景玉甯,不由地去想,这个人光是存在就足以让她每日如履薄冰,不管他是否怀揣敌意,他们二人间总归是要你死我活。
每当看到景玉甯,看到他美艳的容貌不需一丝妆容与修饰就能令所有人望而却步。她总能深刻地感触到自己是有多么凄沧。她这一生表面活得风光亮丽,实则却是比所有人都要悲哀。
幼时被父王母妃与母国所弃,少女时对赫连熵情窦初开到后来动了真情,然而却不得不用无数个谎言去圆那最初的一个谎,致使自己必须永远活在伪装成另一人的阴影之下。
如若她不爱赫连熵,或许她会活得更轻松一些。可正是因为她爱上了他,所以才愈发无法忍受这个男人在她身上寻觅着别人的影子,动情时看她的眸光都是映照着另一个人。
她与景玉甯的关系远比皇后与嫔妃要可怖得多,景玉甯只需在赫连熵那里说上一句话,她就能顷刻间挫骨扬灰坠入无间地狱。
与其说景玉甯是否痛恨她,倒不如说是她对景玉甯早已恨之入骨。
而如今景玉甯竟是跑到她的面前说来救她?这话听了简直要让所有人贻笑大方!
她眯起眼,语气嘲谑地问道:“那臣妾还真要问皇后,是谁人、为何、又如何想要臣妾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