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这让他揪心的时间不算太长,西偏殿的屋子较小,一点动静就能听得清晰。
门外来了人,是宫人们排起队端着洗漱用的水与盆已候在那里。
见二位主子已起,大监浮尘一扫,宫女们纷纷上前奉侍。
宫中有规矩,龙袍本该由当夜侍寝的皇后或妃子伺候穿戴,但赫连熵不舍得烦劳景玉甯为他套那左一件右一件,便命大监上前为他穿戴,就连最后发顶上的龙冠,都是赫连熵对着镜子给自己戴上的。
景玉甯这面虽未伺候他,但也是很忙。
凤袍不比龙袍免于繁琐,反之为衬出一国之后于宫中处佳艳之最,衣裳精致到每一颗镶嵌的宝石都保存得晶莹剔透,泛着光亮。
越精致的衣裳穿起来越为复杂,赫连熵那边都已穿戴完成,景玉甯还剩外袍未穿,凤钗未戴。
赫连熵在宫女为景玉甯系好凤袍所有的扣子后,上前亲自为他戴上金色凤钗,栩栩如生的凤凰叼着一颗夜明珠,与凤袍上的璀璨宝石相得益彰。
这副装扮下的景玉甯比往日中的素净多了华贵之尊美,无论哪一种的他,在赫连熵眼中都是极美。
他望住眼前的人,眼底是无限欣赏与情意。
“朕的玉甯乃天下绝色。”他赞道。
西偏殿狭小的空间内宫人簇拥之下略有局促,说完,他牵起景玉甯的手,带他一同走了出去。
晴空下天气适宜,本来打算到政华殿再行用膳的赫连熵改变了主意,让御膳房的宫人把早膳拿到了院中,与景玉甯就着盛装吃了些粥与肉菜。
连续几日的药膳致使景玉甯吃得都没了胃口,稀汤寡水里混着中草药味,即便被调配得再好,总还是提不起食欲。
今日终于吃到烹制软糯的白粥与鲜香的肉,他也愿意拿起筷子尝一尝。
见景玉甯有兴趣,赫连熵在他吃完一口后问他:“觉得味道如何。”
景玉甯点头称赞:“御厨手艺精进,菜鲜肉美臣很喜欢。”
赫连熵也夹起眼前的片肉放入口中嚼了嚼,咽下去后对他说:“朕倒认为你的手艺远超御膳房所有御厨。”
这话让景玉甯拿筷子的手停顿了下来,他浅色明眸看着赫连熵,有些好奇地问:“陛下何时尝过臣的手艺?”
“就在…”赫连熵刚欲脱口而出,才又反应过来。
那日他气势汹汹到坤明宫问罪,把景玉甯按在身下折腾了许久,直到洗完身子抱着他小睡一会儿。
后来因肚子稍饿而又醒了过来。
出屋便见大监与陆齐守在院门口,一听他想吃东西,陆齐拱手就道,皇后娘娘早日为他做过膳食,原是想去政华殿面圣,可事发突然这一耽误就给搁置了。只是这一日已放了太久,怕是不能再吃了。
赫连熵一听,内心喜悦与愧疚交加,袖袍一挥叫他们去小厨房里把能吃的菜都热一热拿来,总不能浪费了玉甯为他准备的心意。
没等多久,几个菜就热腾腾地上了桌。
卖相与鲜香因放置太久而不比每日御膳房呈给他的那些佳肴,但这一盘盘的香味却是扑鼻而来,勾得他味蕾都垂延欲滴。
没等宫人服侍,赫连熵就自己拿着筷子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而后他惊讶地转过头看向寝屋中尚在昏睡的人,似是发现了他身上的又一个惊喜。
这些菜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也是连御厨都颇为头疼的名菜。每一道都极考验火候技巧与调味,烹饪复杂耗时不说,有一步稍差一点都要满盘皆废。
而眼前的菜肴已美味到不逊于御膳房的任何御厨,甚至比他们所做得都更为可口甘旨。
赫连熵很难想象,这一道道美味至极的菜肴竟是出自一个景府贵少爷之手。
那晚,凡是桌上摆到的菜,全被他一个人给包了圆。
酒足饭饱后,他在院中消食地赏了会儿月,口中依然品着美食的余香。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他才重新踏入屋子卧进床中,搂上自己得来的珍宝,嗅着他清淡的檀香,缓缓入睡。
本想把此事说出来的赫连熵忽而意识到,自己在强迫了人家后又把人家亲手烹制的菜肴吃了个饱。这要是说出来,若他是景玉甯,听完了保不齐得再被气出病来。
赫连熵思索了下,瞥见手侧处的茶中飘进一片小巧的落叶,道:“朕有次梦见你做了一顿佳肴,色香味俱全,引得朕食指大动,这便记到了现在。”
他心里冒出个小九九,便薄唇含笑地看着景玉甯,试着问道:“待你病愈,为朕做几道家常菜可好?”
提到梦一字,景玉甯颔首垂下眸,目光落在被用下一半的白粥上,白润的米粒此时显得有些苍白。
他恭顺道:“臣之厨艺难登大雅,恐会让陛下欣喜落空。若陛下哪日想尝,臣做便是,只是如若不合陛下口味,还请恕罪。”
“皇后太谦虚了。”赫连熵是由心说出这句话,他正是因为吃过一次,才食髓知味地再想用第二次。
正如他对景玉甯一样,一旦行出那一步,之后便是怎样也要不够了。
帝后说话时,宫人们都自觉地站在了几米之外。
远远看去,西偏殿的院子简素而温馨,帝后在盛装之下坐于此,龙袍于凤钗在日光之下微微闪耀,显出一份违和却不突兀,就好似唯有在此时此景,二人私下方可一现出那不为外人所知的亲密之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