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监赶忙摇首:“奴才没有这个意思。”
他跪下身,把手里的拂尘也一并放到地上:“皇上天质英断,威慑四方,是天下难得的明君。
赫连熵依旧笑着,抬手让他站起来,他的目光随大监起身下颔微扬:“朕一句玩笑话,大监不必如此谨慎。”
嘴上说着玩笑,但大监依旧能感觉出他眼神中蕴藏的锋利。
这是帝王深不可测的试探,臣子每一回与君之间的对答都踩在那细细的刀尖上。
……
天色入暗,赫连熵晚上去到了福禄宫。
自国宴起,皇宫中这对地位至高的母子就再没见面,细算已时隔甚久。
“儿臣拜见母后。”赫连熵走入殿,对着太后行礼道。
太后手里抱着那从不离身的白色玉如意,坐在桌前正待用膳,她掀起眼皮看了赫连熵一眼。
不咸不淡道:“难得你还知道来看望哀家。”
赫连熵在安静了片刻后径直站起身。
他才不会如景玉甯那般老实,太后不说起身就一直在地上跪着。
他起身后很自觉地坐到桌旁的一把椅子上。
“儿臣一直都想着来看您,只是苦于前朝政务太过繁忙,故而一直盼到今日。”
赫连熵对太后打着官腔,看似谦逊实则自有盘算。
他看了眼桌上种类颇多的菜式,目露心疼,就好似真是那回事一般:“母后轻减了。”
说完便向大监摆了下手:“儿臣让御膳房做了几道母后素来喜爱的菜肴,趁热让儿臣服侍母后用些吧。”
福禄宫的宫女接过食盒里的佳肴,一一摆放在太后面前。
盘中美食装点精致,鲜香味美引人食欲大增。
岑儿上前拿起筷子为太后夹上一颗腌制入味的松茸,她正要放进太后食用的碗中,就被太后用筷子的尾端重重打到了手指上。
岑儿的手吃痛一松,松茸直接掉在了桌子上。
赫连熵眯起眼,便听见太后冷道:“吾儿好意哀家心领了,只是哀家怕再吃出什么病来。毕竟你母后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
一个五六旬年迈的母亲这样说自然可以理解,但太后正值当年,岁数不过四十出头,从她口中说出此话便有了深意。
赫连熵自然听得懂她的意思,只是他并不准备接话,也无意将此话题继续下去。
于是表情不在意地笑道:“朕的母后年轻如少女,身姿窈窕,是大尚当之无愧最美的女人,何须有这样的烦扰。”
说着,他拿过自己面前的筷子,架起其中一道从御膳房带来的菜,放入口中。
他始终与太后对视,慢条斯理地咀嚼后将口中菜肉咽下:“母后可该放心了?”
太后盯着他,神情变幻莫测。
引得周围服侍的宫人都捏起一把汗,将头全部低下不敢抬起。
而赫连熵就似没看见一样,态度依旧如平常般轻松,还对太后微微笑着颔了下首。
太后看着他半晌,最终才幽幽开口道:“你说哀家是大尚国最美的女人。那吾儿以为,谁才是大尚国最美的男人?”
福禄宫内珠帘随风而动,乌黑石地上的毛毯色彩斑斓一尘不染,玉如意在太后一身深色锦衣下光白无瑕。
赫连熵放下筷子,过了片晌吸上口气,直视着太后的双眼,神色认真地答道:“儿臣之妻,当属绝美。”
太后闻言一顿,随后嗤笑出一声,眸中似带恶意般打趣,语气有些讽刺:“爱上了?”
赫连熵听得出她的挖苦,只无奈地勾唇笑了下,没再回答。
二人在宫人的服侍下静静地用起晚膳。
这样的寂然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赫连熵结束用膳,再度放下筷子后。
他凝视着眼前在烛火下映照出彩色光辉的琉璃碟碗,抿唇苦笑了一下:
“母后,您说得对。”
他轻叹出一口气,声音低沉浓重:“朕后悔了。”
太后此时也用完了膳,与他前后脚放下筷子。
她死死地盯着赫连熵,顿时觉得眼前俊美无匹的儿子是有多么面目可憎。
她这下才全然明白他时隔这么多日才来福禄宫看望她的目的。
他哪里是来跟她认错缓和母子关系的。
他今日前来是为了景玉甯!
赫连熵是特地来此警醒她,他已与景玉甯同心,若要动景玉甯,就要先过他这关。
太后的心口一下子凉了大半,久久都没能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