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此话一出,福禄宫内气氛顿时变得更加阴冷可怖。
景玉甯隐隐勾勒下唇角,暗叹太后在后宫的眼线果然厉害,这么一会儿功夫,国宴那些事就全知道了。
夏灵瞪大一双杏眼,诧异地望向太后。
她虽然满头雾水,不知发生何事,但太后眼中对景玉甯的不善与敌意她是看得出来的。
她担忧地攥起手指,又看向前方跪在太后面前沉默不语的景玉甯,心都揪了起来。
只是夏灵站在景玉甯的身后,瞧不到他此时正脸是何模样。
景玉甯表情平淡如常,丝毫没有被太后的发难震慑到,反倒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太后看着他这幅姿态便更是窝火,于是愤恨道:“你能嫁给熵儿全凭哀家抬举,现在倒好,哀家养虎为患,竟让你与你那宰相的爹合起伙来害哀家!”
夏灵闻言顿时脸色都吓白了,她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寻着护主本能“扑通”一声就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膝盖蹭着地面爬上前道::太后请息怒,这一定有误会,皇后是不会害您的!”
听到夏灵的声音,太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厉道:“哀家在与皇后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插话。”
说着她眯起狠戾的双眼看回景玉甯:“看来皇后的确不会管教下人,还需哀家出手。”
言毕,她扬起下巴朝门口唤道:“来人!”
音刚落,即刻就有几名护卫推门入殿:“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指着夏灵道:“把这不懂礼数的贱婢拖下去,掌嘴五十。”
“是。”说完这些人便迅速上前来抓夏灵。
景玉甯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后,他抬起头,神情依旧平静地说道:“太后生病需要静养,你们若动静太大惊扰了旁人,待皇上要是知道,治谁的罪就不一定了。”
这话果然让前来抓拿夏灵的护卫们身形一顿。
护卫们有些犹豫,景玉甯好歹是皇后,刚又与皇上一起出席国宴。要是真得罪了他,被他在皇上面前吹几句风,他们这些人的小命恐怕也就断送在这儿了。
太后看着此景冷笑出声,语气寒意刺骨:“都会要挟哀家宫里的人了,皇后果真厉害,是哀家一开始小瞧了你。”
景玉甯转回身,对太后磕头一拜,道:“请太后息怒,若太后实在气不过,臣与臣的宫人自当领罚绝无怨言,可在此之前,能否先听臣一言?”
太后眯起眼,看着他墨色的发顶,片晌后嘲讽道:“好啊,哀家倒要看看,你还能辩白什么。”
随后便一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景玉甯直起上半身,看着太后,一字一句道:“臣初入国宴时的确不知太后身体抱恙,故而没能及时前来探望是臣的过失。
但还请太后细想,臣嫁入赫连皇族虽有您的眷护,可惜不得皇上所喜,反倒被厌恶至深,连湘贵妃都能凌驾于臣之上…”
“你是在怨熵儿不敬你,不爱你?因着这些你连哀家都怨恨上了,是吗?”太后打断了他的话。
景玉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转言道:“臣虽为皇后,但凤印之下并无实权,在后宫中也无人可用。即便臣真有怨念之心,又能做什么呢?何况臣并无此意,臣与皇上缘分未深,还没到爱极生怨的地步。”
说话时,景玉甯瞧见太后手中的白色玉如意,心中如初次所见一般再度徒生起一阵莫名的伤感来,他手藏于袖中攥紧,忍下悲伤的情绪不再看那白玉如意,继续道:“只是臣如今成了皇后,还有着景家幺子的出身,很多时候的确会置身两难处境,让臣着实进退为难。”
“你有何为难?”太后问。
景玉甯叹气:“臣为难自己的身份与立场,”他道:“臣一直被父亲养于府内,从不接触政要,但多少也知道一些朝堂中事。
如今嫁过来做了皇后,父之命与夫之命,对臣而言,又该如何奈何?
臣若真有些本事倒也好说,可臣这皇后的底子里到底有几分斤两,太后应是清楚的。”
景玉甯这话点明了太后,福禄宫的饮食药膳都是宫中得力老练的宫人伺候,景玉甯一介虚有其表的皇后就算有再大的本事又怎么能在如此快的时间里就卖通这么多宫中老人为他效力?
太后一手抚起怀中的玉如意,另一手撑起下颚思考起来。
景玉甯初入宫中时,皇宫内只有三个主位,皇上、贵妃与自己。
景玉甯就算再傻也该知道,在这三个主位中唯有自己这亲自牵线娶他进门的太后是最不会对他做不利之事的人。
他大婚时被赫连熵与湘贵妃联手打下那么惨痛的下马威,他又何苦让自己失去这皇宫中最后一个后盾?
若论在宫中用人方面,湘贵妃手下的人都比坤明宫多得多。不过太后也很清楚,湘容没这样的能力与胆量。
过了半晌,太后闭上眼,开口时微停顿了半刻,然后嗓音干哑地轻轻吐出一个答案:“是熵儿…”
“……他怕我在国宴牵制于他,就出此下策来对付他的生身母亲。”太后嘴角轻颤。
随后又逐渐愤恨道:“十月怀胎,哀家一日一夜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生下了他,他居然把主意都算计到哀家头上来了,真是好儿子,哀家的好孝子!”
太后气到浑身轻颤,带着病气的脸上更显苍白,岑儿赶忙上前顺着她的背脊轻拍。
她抿紧双唇,苦意漫于口腔与心口。
让她不禁想到,熵儿到底是他与先帝的孩子,此般冷血无情倒当真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景玉甯沉默地低下头,没有言语。
若非太后为私欲弄权,带领高官权臣将朝廷搅弄得乌烟瘴气,挟天子以令诸侯,赫连熵又何至于此?
身为皇上,他先为天下人之首,方后才为太后之子。
帝王必当有其果断与大义。
皇权是他的柄,他的刀,是他立命根本。
任何人动摇他的权力与江山,皆可诛之,即便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故而景玉甯虽对此感到心惊,但并不觉得赫连熵有何过错。
“说吧,他让你做了什么?”太后在岑儿的服侍下稍缓下气息,问道。
景玉甯答:“臣日前在坤明宫内侍卫们的推荐下购进了一批珀斯国武器模型,并将它们绘制成了书画。”
太后对景玉甯买进武器模型于请画师绘制的事也是清楚的,她安插在坤明宫的眼线一早就来通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