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至冬至,一日早课结束,小师妹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迟满,“师尊传你去讲堂呢!”
顿时有些许烦闷,迟满本就不爱听老道胡诌,那之后更是不愿在课上看他与芙蕖眉眼传神,索性便不再去听讲。
老道一早知晓他对芙蕖是何种心思,好在也未说过什么,今日传他去,定然有事要讲。
不情不愿来到讲堂,师弟们都退堂了,只剩师尊一人在上闭目养神,听到他来,只是轻启唇齿,叫他坐下。
刚入坐,老道又开口:“再过数月就是除夕了,天道曾派人来传讯,今年聚神宴会他们选定在玉贞观举行,明日起你也别只顾着玩乐了,该准备的仙果酒酿什么的,都去备着些。”
迟满一震。
朝朝除夕,天道众都会聚在一起乐一乐,只是人家天界的仙,从来瞧不上像玉贞观这种地界场所,怎么今年,选定了这里?
抬眸再看师尊一眼,师尊也颇为无奈的看着他。显然,老道也明白那帮乌合之众打着什么算盘。
“一帮外来人的破宴会,却要咱们大费周折,倒不如回绝了去。”迟满眯眯眼睛,他倒要探探老道是何态度。
师尊沉默须臾,哼笑一声,“你说的不错,但玉贞观是如何拥有今日地位的,你比我清楚。那帮人咱们惹不起,且让他们来就是了。”顿了顿,又道:“至于蕖儿,为师会护他周全。”
又是一震,迟满差点儿没坐稳,他抬眼再看老道。
原以为他对芙蕖态度转变的那样突然是因为他也动了情,此刻看来也不肯定,也许是为叫芙蕖放松警惕,好在除夕那日借天道众之手除之后快。
然而他说他会护芙蕖周全,此话真假难觅,毕竟师尊城府极深,冷清的瞳孔中无有丝毫波澜,迟满看了百年也看不清楚。
便他此言的确是真,迟满也实难高兴起来。
你就让个傻子去看,也知道芙蕖更想要的,是谁来护他周全。
师尊还在上等待回禀,迟满纵有百思,也只得垂下眼帘,先顺承过去,“弟子领命。”
是夜,又一个乌云密布的天,黑黢黢地夜色隐了迟满的身形,他悄摸到芙蕖房门前,“哥哥,你歇息了么?”
方才贴耳时就听见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门开后便见芙蕖一手提着包袱,脸上茫然,“师弟,你来做什么?”
迟满看他衣冠整齐,又往屋内一望,床上还摊着没收拾完的包裹,心头一跳,忙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师尊说要带我下山,游遍江南,叫我收拾些备用衣物出来,这正弄着呢。”说着,芙蕖让开身子,示意他进屋再说。
双腿一软,差点儿跌坐下去。
稳稳身子,拍拍袍子上的灰尘,迟满走进去。
“师尊只说带你游山玩水?”
“是呢。”
“未说别的?”
“没。”芙蕖手上没停,斜眼看他,颇为打量,“还能是为别的什么?”
“不为别的。”迟满苦笑。
芙蕖停了手,坐榻上,“那你霜寒露重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跟师尊想到一块儿去了,邀你共赏风月。”
芙蕖嗤之,“平日里你最偷懒,连我都见不着几回你的影儿,想来是去游历人间,怎么世间风景还未看够么?”
迟满悻悻,“风景是看腻味了,是想看美人了。”
美艳绝伦却不自知的小狐狸乐了,继续嗤笑,“你原是想去风月楼。”
迟满被他噎住,冷笑一声,“庸脂俗粉,哪及哥哥清新无比。”
这下小狐狸就是再愚钝,也咂巴出了些味来,他脸色一沉,上前抓住迟满衣襟,眼睛里直冒火,“蠢货,除夕天道众要来玉贞观聚宴,师尊是怕他们见到我这个妖魔会生出祸事,故而带我出去避一避,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什么疯?”
前一刻眉目尚含情,后一秒已是满心尽苍夷,一对眸子直勾勾望芙蕖脸孔,比起往日里看他,此刻竟是多了几分愤恨。
师尊带你走,是庇护。我这个爱了你前世又护了你今生的人要带你走,在你眼里,是发疯。
“哥哥,你好没良心。”
迟满讥笑一声,也不知笑得是谁,“这事儿我当然知晓,不然这夜深人静的来找你做什么?我且问你,你愿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芙蕖顿了顿,犀利的目光缓和下来,却是转过了身子,不再看他一对哀怨眼眸。
“满满。”
他又唤我满满,我已明了他心之所向。
果不其然,“师尊给你的任务是要你办好这次的宴会,别枉费他老人家对你的一番信任。我的事儿,不劳你牵肠。”
呵。
迟满哑然失笑,听他亲口做出抉择,倒也不意外呢。
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了,百年来放不下的情谊,总该有个结果。
是好是坏,是得是舍,在这一刻,终于清晰可见。
师尊说得果真不错,芙蕖你果真是个孽畜,没什么良心。
师妹评价倒也精准,我也实在窝囊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