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容沉默片刻,在桌上写道:“这份节礼,能否换你一句真话?”
江离尘点头:“师妹问就是了。”
“你的身体……到底如何?”
江离尘避开她探寻的目光,面上波澜不显:“师妹不是都知道了么?”
谢挽容皱了皱眉:“师兄说,你体内有积毒,导致暂时失聪……可我总觉得不那么简单。”
江离尘目光流转:“师妹这么说,是不相信叶少侠么?”他眨眨眼,“我是个病人,诊断之事,只能交给大夫。”
谢挽容无法,只得问道:“……你究竟用什么法子杀了江绝之?毒吗?”
至少,她得搞清楚他这一身伤,体内的积毒从何而来。
江离尘双臂交叠放在胸前,微挺了挺腰:“师妹觉得呢?”
谢挽容:“……”
江离尘从怀里取出一封红纸:“师妹,师兄给你压岁钱。”
谢挽容迟疑片刻,仍是伸手接了。
那一封红纸薄薄的,里面应当放着的是银票。
谢挽容把红纸揣在怀里,仍想再问,却终是一声长叹:“罢了,你休息吧。”
她总算是懂得,只要是江离尘不愿说的事情,他总有法子顾左右而言他。
夜色如浓稠的墨,渐而深沉,再化不开,轰鸣的爆竹声已经偃旗息鼓。
出来放鞭炮的顽童也被家中长辈拎着回去睡觉了。
一辆板车推着上面几盆血色的兰花行走在寂静的长街上。
兰花仍未完全绽放,只开出两瓣,在暗夜中有如一只只小小的蝙蝠。
年节前后,这种连夜赶着送礼的事情多的是,不过白昼已经到了的货,要求晚上送的倒是特别。
负责运花的车夫仔细检查车上的每一盆花,确保花瓣叶子都没有掉的。
这些花花草草,是大户人家的玩意,可不敢弄坏了。
依着地址一路过去,眼前贴着封条的大门让车夫一瞬间陷入迷茫。又对了眼纸条上的地址,车夫确认自己并没有走错路:这个宅子,显然已经荒废很久了。
匾额上的“郑”字有点落漆,斑驳的痕迹便似淋漓下来的血。
吱呀一声,贴着封条的朱门两侧打开。
内里白雾翻涌。
这雾,倒不似过年刚放完炮竹的那种烟雾。
有风吹过,雾气散开了些,隐约能看到院内招摇的长草。门上封条被风吹动,哗啦啦的作响。
便似两只招摇的手,勾引着过往的路人。
深更半夜,车夫激灵灵打了寒颤,心思在落荒而逃和守住货物中摇摆。
门内忽走出个人来。
那是个高瘦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长袖飘飘,面容清秀,只是脸色过于青白,自雾色中愈发没有半点血色。他的衣衫下摆似乎太长了,走起路来看不见脚,便似在飘。
他就是这么“飘”到了车夫面前,双袖一扬,对他说道:“来了?”
车夫仰头,在对方脸上看不出半点活气:“货,货……我送来了……”
年轻人下颌移了个角度,看在他的板车上:“很好。”他说话的声音毫无起伏,看东西时眼珠子也不会转动……
车夫的腿开始抖了:“我……我东西已经送到……”
年轻人笔直伸手,露出白皙的手指和上面寸把来长的指甲:“货款。”他手上拿着一张纸。
车夫不敢接,转身要跑。
风吹动纸张,飘了起来,飞到半空,恰好被转身跑动的车夫迎面撞上。
便如一个巴掌,“啪”的一声贴在他脸上。
车夫大叫一声,颤抖着手把纸张拿下来。
白色的纸……分明是一张烧给死人用的纸钱。
随后,他眼前一花,刚才那年轻人不知何时,又站到了他面前。
“留步。”他仍是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家主人好客,请你进去喝杯茶。”
“我……我不去——”
年轻人的五指已搭在车夫的手腕。
“我不去,我不去!!”
车夫的尖叫声惊天动地,最后尾音拖长,化作一声凄厉的惨呼,在空寂的大门上空久久回荡。
一滩血自台阶上流下来,落入青石板的地面上,很快填满了砖缝,汇成细流。
年轻人双袖滴着血,一点一点,浇到车上,同样血色的花瓣当中。
门内,轻叹声起,满头乌发的男子幽幽说道:“你杀人了。”
“是。”年轻人应了声,声音却比适才有温度多了。
乌发男子站在雾色里,辨不出身形相貌:“杀人总归是不好。”
年轻人轻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这话倒也不错。”乌发男子又叹了声,“我心善,见不得血腥,这里就交给你收拾了。”
年轻人身子略躬,应了声“是”,再抬头时,乌发男子身形已经隐去,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