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偌大的任家没了往日的热闹,葬礼阴影的笼罩下,唯一能听到的最让人觉得喧哗的声音,只有灵堂里传来的阵阵哭声。
老板依旧带着小黑在远处盯着院里的动静,看着人们披麻戴孝的从灵堂进进出出,有时摇头有时叹气,小黑总会在这时嘲讽他。
巴掌大的蛇,嘲讽起来能气死个人。
它先是啧啧两声,然后拖长了音调学他叹气,或者跟着他一起摇头,说:“呦呦呦,谁啊这是,又摇头又叹气的,我都不认识了,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老板对他的嘲讽不予理睬,只是说:“可惜了这一任家主。”
“切,我要是早点活过来,还能让他死啊?”小黑撇撇嘴,“我先杀那老头,直接从问题根源解决问题。”
许是被这幼稚的想法逗笑了,老板难得扯出一个笑,问:“问题根源是解决了,那你怎么办?就你那点妖力,先别说能不能杀了他,杀了之后你能走吗?”
小黑当然走不了,它妖力就剩不到十分之一了,能化形瞬移是最后的底线,杀人也是不可能真的杀死的。
但牛都吹出去了,打自己的脸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条聪明蛇选择转移矛盾,小嘴一撇,愤懑地说:“我没妖力还不都怪大长虫。我兢兢业业给他守了几千年的蜉蝣草,甚至差点把自己的妖力全送过去了,结果呢?他美美隐身,一次都不来看我。”
小黑越说越气:“但凡他来看我一次,我都能管他要点妖力,还能被人一剑捅死?当初说好了我乖乖守着蜉蝣草就来看我,结果全是骗人的,大骗子!”
老板垂眸,目光扫过从灵堂出来的人,片刻后才开口:“祂在太荒漠地养伤。”
“哈?”小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谁能伤到他?”
“封印残缺、神树被烧、长生灭族……”老板轻声细语的陈列他所经历的一切,“所有一切都来源于祂,祂一定会受到影响的。”
对祂来说,心可有可无,所以分为两半化成了须臾神树和蜉蝣草核;长生一族诞生于他的魂魄,关系是最为密切的,其次的九尾和白凤。
这些存在是独立的个体,但无形中都会和祂自身有关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神树被烧之后,祂就将自己锁在了太荒漠地,接触太多杀戮,无论人妖,都是会逐渐丧失自我的。
太荒漠地是一个养伤的地方,也是祂困住自己的地方,别人能进来,祂却出不去。
对始祖来说无论人妖都是渺若星辰的存在,双方寿数与祂而言都不过转眼一瞬,祂见证了人的历史,也见证了妖的存续。
如果人与妖之间硬要找一个历史上的共同点,那就是无论是哪一族的史书,都会有他亘古不变的身影。
小黑像是明白了什么,沉默半晌,勉为其难地说:“行吧,我原谅他了。”
老板又笑,却没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隔壁院子那两个一前一后的人影。
林鹤眠和谢松意是来找宁然告别的。
昨日本来要走,不料雨下个不停,两人就算再回去也没法赶路了,索性又住了一晚,好在今天老天爷没再倒水,给了他们告别的机会。
人还没走到多远,就碰到一个侍女去灵堂送膳,侍女简单行了个礼,贴心提醒:“二位公子若是要见大小姐,最好等午膳后。”
林鹤眠伸着脖子朝隔壁院的方向看了一眼,问:“宁然她是不是……”
不等他说完,侍女向后扫一眼,无奈叹气:“二位公子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且等吵完了再说。”
侍女说完,端着托盘匆匆走了,两人只好返回,但返回之后,林鹤眠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偷偷捏了一只纸鹤放在窗外。
谢松意:“……”
你应该感谢这里没有养猪的。
“别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我,”林鹤眠别过头,努力为自己辩解,“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一个家主的事能吵这么久吗?”
谢松意面无表情:“不好奇。”
林鹤眠嘿嘿一笑:“我好奇。”
谢松意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抄起一卷书开始看起来。
纸鹤传来老家主沙哑的声音:“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
“你的苦心?”宁然“呵”了一声,“父亲为什么死你比谁都清楚,你怎么让我明白你的苦心,你觉得你有资格这么问吗?”
拐杖敲击地面的脆响贯穿耳膜,老家主又说:“当年你伯伯不比你父亲更有资格做家主?你伯伯和分□□群人斗得头破血流,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偏偏是你那个不争不抢的爹做了家主!”
老家主咳了几声,声音都在颤抖:“他成家主后的每样事务都是我帮他出谋划策,可他呢?根本不听我的!甚至以死相逼要我同意他和你母亲的婚事,还要求我放开对你们母女的管束!你和你父亲,没一个听话的,没一个能理解我的苦心!”
宁然不以为然,继续说:“说白了你就是舍不得权力。既然你这么舍不得,当初那么虚伪干嘛呢,假惺惺地说你不会像上一任家住那样干涉现任家主的事,实际上你和他也没什么不一样。”
紧接着是剑刃出鞘的声音:“我只是不在任家长大,不代表我对任家的事不清楚。父亲尸骨未寒你就急着要我做家主?少威胁我,若依依出事,你也别想活!”
说罢,打开木门的“咯吱”声一响,纸鹤便再无声息——林鹤眠赶在宁然出门前把纸鹤烧了。
瓜吃饱了,好心情也没了。
谢松意见他耷拉着脸,也不看书了,但也没安慰林鹤眠,只是问:“你要不要救人?”
“你是说宁然的妹妹?”林鹤眠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