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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书啦 > 燕赵旧时约 > 第60章 生逝

第60章 生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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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恪留在蓟城,高夫人能日日见到儿子,自然十分高兴,尤其自去年入冬,她身子愈发虚弱起来,慕容恪和刘长嫣皆担心母亲,承欢膝下,晨昏定省,日日不忘。

高夫人性情通透,早已是看开了,她对儿子、儿媳道:“人生总有一死,活到我这个岁数有儿子、儿媳还有孙儿共享天伦,已是极其难得了,你们二人不必日日把我挂在心上,早些再给我添个小孙子或小孙女才是正理。”

母亲的通透,慕容恪与刘长嫣皆是知道,他们夫妻原就感情极好,自成婚来却是聚少离多,回到蓟城后,慕容恪日常除了上朝理政,平素里夫妻二人皆在一起,很快他们便又有了次子慕容肃。

慕容肃生在元熙四年的仲春,因早有经验,刘长嫣这次生得还算顺利,只是怀这孩子时,却没少吃苦头,有几个月里,哪怕是多喝了一口水也要呕吐不止,生生消瘦很多,整日里面色枯黄。

因有前次遗憾,慕容恪一直陪着她,他知孕育辛苦,却不想这孩子这般磨人,对比愈发伶俐的慕容楷,心下便有几分不喜。

刘长嫣看了颇觉好笑,她之前怀着慕容楷时也一口没少吐,不过顾忌他征战在外,每次去家书时总是轻描淡写,她问慕容恪:“殿下将来莫不是还要厚此薄彼?”

天底下的父母,大多都逃不过偏心的毛病,何况慕容家的人是祖传的偏心。慕容楷作为第一个孩子,在他二人眼中当然是不一样的存在,就算将来太原王府有再多的孩子,断也越不过他去。但是旁人归旁人,刘长嫣总觉得慕容恪是不一样的,今瞧他那脸色,只觉好笑,怪道圣人难做呢!

慕容恪自不会厚此薄彼,他只是觉得这孩子实在折磨妻子太过。他还未开口,腹中胎儿想是听到了母亲的话,又是一阵翻搅,刘长嫣俯身又是一阵呕吐,慕容恪忙上前去给她顺着后背。

如斯过了几个月,终于到了生产之日。慕容肃落地后,刘长嫣刚松一口气,高夫人却是不行了。

早先,高夫人只是断续病着,有儿子、儿媳加小孙子陪着,再兼即将又有一个孙子或孙女出世,怀着对新生命的期盼,她身体不好,精神却不错。可慕容肃出生后,她似乎终于歇了一口气,缠绵病榻未能好转,反是日益加剧,终于在慕容肃落地后不久,撒手而去。

临去前,她摸了摸慕容楷和慕容肃的头,握住慕容恪和刘长嫣的手,叮嘱二人要一直好好的,见他们一家和煦,两个孙子正值茁壮成长之时,便欣慰着闭上了眼睛。

慕容恪和刘长嫣皆哀不自胜,痛哭不已。

高夫人的葬礼,极尽哀荣,慕容儁亲自过府祭奠,并下诏追封了高夫人昭仪之位,以文明皇帝昭仪之礼为高夫人举丧。

平日大家虽称高夫人为“夫人”,但高夫人在慕容皩后宫中的品秩封位实为“贵人”,位列三夫人。

战乱时各国割据,后宫嫔妃封位之制不一,却普遍都是设立三夫人的。燕国立国后是以昭仪、贵嫔、贵人为三夫人,因文明皇后去得早,慕容皩又立了太子,他不欲复立王后,便有意空置了昭仪、贵嫔之位来保障慕容儁的地位。

高夫人年轻时虽不受宠,但因她儿子生得早,慕容恪又统兵立功,慕容皩称燕王时封了高夫人为三夫人之一的贵人,虽不是三夫人之首,却是慕容皩后宫唯一的高位嫔妃,这是慕容皩的格外厚爱。因当时慕容儁世子之位稳固,碍于嫡子和五儿子之间的芥蒂,慕容皩有意让慕容霸低调,慕容霸早逝的生母兰淑仪纵使是慕容皩的心头好,也不过只追封了九嫔之一的淑仪。

高夫人出身渤海高氏,慕容恪遵士族之礼,为母亲举丧。他连日守灵,不寝不食,刘长嫣要陪着他,慕容恪却是不许,她产下慕容肃刚出月子,还要照顾两个孩子,慕容恪如何会让她损了身子。

刘长嫣与他几番拉锯不过,只得听他的。

慕容尘和信婉闻高夫人逝世,皆哀伤不已,因在前线,无诏不得返回,便遣派亲信前来致哀。

崔芷蘩与鲜于亮自章武赶回,便听闻了高夫人逝世之事,立刻便来太原王府奔丧。

高夫人生前待崔芷蘩亲如母女,她于灵前几乎要哭晕过去,刘长嫣劝了许久才将她劝起来。

崔芷蘩道:“早知夫人身子不好,我便早些回来了,未能见夫人最后一面,我此生难心安。”说着又哭起来。

刘长嫣忙让玉光给她母亲擦泪。

玉光已经九岁了,日渐出落成大姑娘。慕容令也已十二岁,已是议婚之龄,年前慕容垂去信常山,想为长子聘娶玉光,鲜于亮欣然应允。此次夫妻二人回来,便是想为小女儿定亲的。

说了一会儿女事,崔芷蘩又看了尚在襁褓的慕容肃,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刘长嫣才将高夫人生前留给崔芷蘩的遗物和给玉光添的嫁妆拿了出来。

望着那满满两匣子东西,崔芷蘩险些又要落泪,她满心谢过高夫人,拣起匣中一枚赤金臂钏定住了眉头。

“怎么了?”刘长嫣看她神色不对。

崔芷蘩吸吸鼻子,撩起襦衣广袖,从臂上褪下来一枚臂钏,细看去,竟和高夫人留下的那枚臂钏一模一样。

刘长嫣看着那两枚臂钏,直觉不是偶然。拿来细细观摩,在两枚臂钏内壁,皆刻着一个“崔”字。

确是一对无疑了。

崔芷蘩告诉她:“这是我家传之宝,我母亲逃难时,嫡母知她怀了身孕,彼时骨肉流离,谁也不知明天会怎样,嫡母仓皇中便将这枚家传的赤金臂钏褪下来给了我母亲,教她在遇到族人时当做信物。原说是祖母传下来的,本是一对的。”

刘长嫣抿唇,即是幽州崔氏家传之宝,一只在主母手里,另一只如何会在高夫人手里?

两人眼神一撞,皆有些不知所然。

刘长嫣最后道:“母亲既然留给你,便是你的,阿姊收着便是。”

崔芷蘩点点头,高夫人已逝,便是有心询问,也找不到答案了。

入夜,刘长嫣将此事告知了慕容恪。

慕容恪沉默良久,形销骨立站在窗前,凝重说:“阿陵,我从小一直觉得,母亲心里有个人。”

刘长嫣哑然抬头,惊讶地望向他。

慕容恪沉下眼睛,坐在她身边,“我与高氏中人接触不多,只偶然一次听高开舅父在世时提起,母亲在未入辽东以前,是订过亲的。”他想起那枚赤金臂钏,小时候他也见过,高夫人鲜少佩戴这般奢华之物,大多时候不是封存,便是赠人,唯那枚臂钏,她一直珍藏在梳妆匣底,时时拂拭,“想来那人便是出身崔氏吧!”

刘长嫣下意识地便握住了他的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慕容恪摇了摇头,并未在意。

数十年前,崔氏于幽州盛极一时,刺史崔毖说一不二,威震鲜卑、乌桓各部。对方可以崔氏家传之宝为聘,可见对高夫人看重,也可见这人在崔氏中身份了。但是慕容廆灭崔毖后,崔氏子弟多败亡,倘那人还活着,便不会有后来高夫人被高氏一族送入慕容部了。

他们的故事后人不详知,从那段风云变幻中却能窥见一二离散血泪。

其实很早之前刘长嫣甚至是慕容恪都怀疑过,以高夫人性情才貌,人人皆爱之,纵使平淡柔和些,年轻时也断不至被慕容皝冷落,单看她一入辽东便能早早生下儿子,怎么都不像得不到慕容皝青眼的。原来,一切答案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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