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刘长嫣忍不住问他:“我眉毛是不是掉色了?”
慕容恪喉头哽了哽,“没有。”
“那你盯着我眉毛看什么?”
慕容恪叹气,“阿陵,其实我自少时便觉得,你遇柔情蜜意似会长癣!”
刘长嫣:......
一夜好梦,刘长嫣至醒转,慕容恪已是人去榻空,信婉给她准备着洗漱热水,道:“四王子一早便入宫上朝了,叮嘱我不必叫醒公主,公主您......呃......”
刘长嫣伸了个懒腰下榻,见到信婉这个样子茫然问:“怎么了?”
信婉一言难尽,给她拿来一柄手镜。
黛色尽无的一双白眉映在镜中时,刘长嫣发出了此生的第一声嚎叫:“慕!容!恪!”
清晨的四王子府清宁闲旷,蓦然被这爆喝声惊乱满树飞鸦,那声音似穿越龙城宏阔大道,与凛凛风声一道拂进宫门重重,于慕容恪唇边吹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过往文武大臣皆不约而同地多看了四王子几眼,心道往常四王子也一贯是轩然有礼的模样,但总有些疏离淡然之感,今日怎瞧着有几分放达开怀似的,这不多见啊!
走在慕容恪身边的慕容霸嘴角抽了抽,只觉红颜祸水,莫不如是,才几日就让他四兄跌落神台了。
慕容恪在神台上什么样,刘长嫣委实没见过,她刚把眉毛一根根染好,确保没有遗漏后,就见到了鲜于亮的妻子崔氏。
崔氏小字芷蘩,乃前幽州刺史,亦是晋人最后一位东夷校尉崔毖之女。
东夷校尉始置于汉朝,乃辽东地区最高长官,掌鲜卑、乌桓诸胡事宜。永嘉之乱后,北方混乱,崔毖自恃出身中州望族,欲以东夷校尉之权招纳流民,但多数流民却逃亡慕容部归顺了慕容廆。彼时夷夏有分,崔毖认为是慕容廆强行扣押了流民,欲趁晋室大乱趁火打劫,对此十分不满,便要联合宇文部、段部和高句丽共击慕容廆。
当时,高瞻尚未带领渤海高氏一族投奔辽东,入崔毖帐下为谋士,他眼看慕容廆励精治下,骑兵强悍,恐崔毖不能取胜,便对其几番劝阻。崔毖不听,结果被慕容廆以离间计大破联军,崔毖大败后仅剩数十骑兵远逃高句丽,族眷、部众和底盘尽数进了慕容廆掌中。这其中,就包括慕容恪之母高夫人的渤海高氏一族,还有尚在腹中的小女儿崔芷蘩。
崔毖虽败亡,其子侄入仕辽东后也受到了慕容廆的厚待。崔芷蘩自幼饱读经书,通晓大义,更兼性情通透,爽朗明快,与鲜于亮能结为夫妻,实是天造之和。
她大大方向向刘长嫣见了礼,很是赞了刘长嫣一番,落座后又笑着说道:“我家将军昨日归家,对府上汤品甚是一番颂赞,今日早起便要催赶着妾身来向太夫人和王妃请教呢。”
昨日汤品?刘长嫣笑说:“想是母亲昨日做的米面圆子了,吾见鲜于常侍进得确实香,现下母亲早就起了,吾这便带你过去。”
高夫人那里崔芷蘩是常去的,“正好,妾也有些日子没有给夫人请安了。”
二人进门时,高夫人正在梳头,见崔芷蘩前来,娟丽眉眼间不自觉便绽开了更轻更柔的一抹笑意,簪子还未插戴完全,便吩咐人去准备崔芷蘩爱吃的点心。刘长嫣一眼便感觉出来,高夫人对崔芷蘩是非一般的喜欢。
崔芷蘩见到高夫人也很开心,很自觉地便走上前去接过婢女手中的梳子帮高夫人梳头,毕竟很难有人不喜欢高夫人。
二人有说有笑,边梳头,边交流着圆子的炮制之法。崔芷蘩心窍玲珑,并没有因此就冷落了刘长嫣去,自然而然地也带她进入话题。刘长嫣并不会因为高夫人与崔芷蘩亲近就感到吃味,她坐在一旁,含笑听二人说着,不时附和几句,她虽不多言,但也喜欢和明快人说话。
不知不觉一个晌午便过去了,崔芷蘩起身告辞,高夫人和刘长嫣要留她午膳,她道:“饭何时不能吃,今四王子有了王妃,妾少不得要多过来拜访的,只我家将军午间要回家用膳,倘不见我服侍,定要来寻人的,可不能再让他来府上蹭饭了。”她说着,三人皆笑了。
直待崔芷蘩出了门,远远的不见了人影,高夫人才将目光收回。刘长嫣正欲扶高夫人回房,偶间竟捕捉到她轻柔目光下一闪而过的失落之色,当高夫人抬头望向她时,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平和宁静,刘长嫣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傍晚慕容恪散朝归来,刘长嫣向她说起了崔芷蘩今日前来拜访之事,对崔芷蘩的性情很是一番赞。
慕容恪翻开一卷书,“芷蘩阿姊啊,她自小便聪慧得紧,母亲很是喜欢她。”
刘长嫣莞尔,“那想来鲜于常侍与她二人的姻缘是四王子的手笔了?”
渤海高氏因曾效忠崔毖,是以高夫人在闺中时与崔氏女眷有所交结。崔芷蘩的生母彼时不过崔毖侧妾,崔毖兵败逃亡高句丽后,她怀着崔芷蘩被掳入辽东,幸得高夫人照料,母女俩才勉强活了下来。在崔芷蘩之母去世后,高夫人命人将她接到了自己身边为女官。
入仕辽东后,崔氏衰颓,这便使得长大后的崔芷蘩婚事有些高低不就,高夫人不愿她为慕容氏子弟妾室,便命慕容恪打探士族可靠之人,这时三藏口之战鲜于亮正送上门来,慕容皝惜其品性,一心要给鲜于亮做媒,慕容恪恰好顺水推舟,成就良缘。
他挑挑眉一笑,算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