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游宫夜冷,刚过了酉时就要关门烧柴。
井边有团白影,吓得许昭仪显些叫出来,白影听到了动静,回头冲许昭仪傻笑。
“白影”是个人,还是个头插红花的女人,许昭仪认识她,记得她是咸丰帝的废妃,沉迷巫蛊之术被人发现后就被梁太后关在了这里。
许昭仪松了口气,冲女人瞪眼。
她是不信鬼怪之说的,但这石井确是晦气,宫中不少妃子都折在那。
“给我!给我!”头插红花的女人手中拽着刚揪的草,冲许昭仪边跑过来边尖叫,“给我口吃的!我要……要吃的!”
许昭仪赶在女人冲过来之前关上了门。
“开门!”门外的女人疯狂地拍门,她的影子被外头的日光拉长,延伸,成了一座山,死死地压在许昭仪的门上。
女人先是叫嚣,再是嘶吼,像是喉咙里被人塞了破棉絮,呜咽里掺了诡异的哀嚎。
宫闱里的事传得快,女人恨极了梁太后,今日这般喧闹无非是见她这几日与自己的仇人亲近,厌屋及乌,连带着也恨起了她。
“疯子……”许昭仪捂着胸口,心中升腾起道不明的优越感。
她与这里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梁太后都说了,只要她杀了琮儿,再在明德帝前将梁家的孩子认作琮儿,日后梁太后就许她后位。
梁太后终究是在这后宫太久了,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她想当皇后,哪需要太后来置喙?
“我的琮儿啊……”许昭仪整叠床上的衣物,她都想好了,等明德帝将她从这里带出去,她就将琮儿接回宫。
那是她最大的底牌。
仙游宫里杂草疯长,堆满杂物,时常有妃子饿死、冻死,唯独她的屋内干净整洁,连被褥都是崭新的。
许昭仪哼着曲,坐下来点火烧柴。她往门外瞥了一眼,白衣女人依旧守在门口。
火寸条被点燃,许昭仪将它扔进了柴堆里。
先是蔓延出来的糊味,紧接着是迅速燃起的烧焦油味,门被人撞得“砰砰”响,许昭仪尖厉的叫声在门后响起,她的指甲挖出了血,却依旧没能撬开紧闭的大门。
“别!别出来!”女人手足无措,又去拿来一把锁,将许昭仪的房间锁好。
——这些锁是一个宫人给他的,只要将许昭仪锁在里面,她就可以得到吃食。
她快要饿死了!
女人舔舔嘴唇,看向不远处的地面。
那里是一盘做工精致的糕点。
仙游宫失火的消息传得快,直殿监的人来时,梁太后刚躺下,见郭浸站在门外与人交谈,梁太后又坐了起来。
郭浸掩好门,回头同梁太后说道:“是仙游宫那边的人,许昭仪说有要事要同太后说,说是事关小皇子。”
“这么晚了,她有什么话不能明日说?”梁太后扶着额,转念一想,“那就去看看吧。”
白纸灯笼在前面亮的含蓄又微弱,郭浸要搀扶着梁后,连带着步子都迈得极小心。
空气中硝石味渐浓,越往仙游宫去,浓雾越重,梁太后倏地握紧了郭浸的手腕,与他对视。
“快到了。”郭浸安慰梁太后。
火豆在白纸里晃动,虚虚绕绕的,鬼火似的若隐若现。
“到了。”郭浸的声音像虚空里的哀鸣,让人听着隔得远远的。
大门风吹似地撞起,让人牙酸的老木头咿咿呀呀,刺耳又难听,脚步声在大雾中窸窸窣窣,梁太后惊恐地回头,手里失了重力,再一握,已是一圈硬邦邦的冰冷。
“你为什么要害我?”幽怨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梁太后毛骨悚然,整个后背都僵硬了。
那声音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谁!”梁太后拔下发髻里的金钗,往身后挥舞着,刺着,“来人!救驾!”
一阵阴风吹过,那声音忽地笑了起来。
长指甲抓来烂木头上似的,笑声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郭浸!”梁太后尖声厉叫。
她的背上猛地一重,脚下一个踉跄,往前扑了好几个空,再一回神,她已经往下栽进了井里!
浓厚的霉腥味扑面而来,看不清人的烟火大雾中,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伴随着的是一串尖利又诡秘的笑声。
梁太后眼疾手快,伸手一抓,除了井壁里湿滑的绿藓外只扯下一块脏兮兮的白布,凄厉的惨叫冲破井底,逐渐变远,变小。
最后融入风里,终于消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