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执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道:“不是赶你,是叫你不要涉险,好好在阴司,守着规矩。”
李长流:“什么规矩,是不应近人?不涉旧城?还是离你远一点,远到天各一边,不管不顾再让你从眼前消失吗?”
江执:“不是的,你是知道我要去哪的,所以你更应该……”
他步步逼近,到最后江执被他挤到墙边,无处可退。
快有一百七十年,他才在后山祭天池见到那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身影。一阵酸楚涌上心头,那时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幸好鬼不会做梦。
“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更不会再走了。”他站在江执面前,背光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停顿一会儿后哑声道,”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在找你。找了很久,却始终一无所获……我不想再这样,就不能……让我跟着你吗?”
江执想到自己在判官司时,都沅无意中的一句话,脑海中就浮现他一点一点从生死簿上找他姓名的身影。
他心中苦涩,嗓子发紧:“你在阴司,应该知道往来生死,我既没死,还找我做什么。”
“我不怕你死,我怕你过得不好,怕你一个人在人间受苦。”
“……”
屋外淅淅沥沥,竟然下起了雨。
雨和廊下的灯笼将他思绪拉回,若是被雨打灭就麻烦了。
江执有些庆幸地望着屋外连绵的雨,可以短暂地打破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他径直走到门外,被身后鬼一把拉住。
江执回头,他一脸固执的看着自己,一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一回生二回熟,我不会轻易有事,旧城也远没有外界传得那般恐怖,阴司那边我也会尽快处理好,我知道旧城你非去不可,我也一样。”
他眉目深重说得很着急,又十分坚定,好像江执再躲,也防不住他一心往前,藏身尾随。
“被罚被骂我不怕,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也不在乎,我就是信你,从一开始就相信你,所以我才去消怨去收魂。你说的不错,这一切不是我的本职……”
僵持之下,江执松口了。
“好,我等你。”
被擒住的手终于放开,江执轻轻叹口气才去捡灯笼,都没来得及深思答应他究竟对是不对。
雨幕环绕,满屋的檀香都被盈盈水汽封禁。
江执把灯笼往里放,紧随其后的李长流伸出只有淡淡血色的手,去接廊下的雨滴珠帘,慢慢洗去手上的污泥、花草茎液。
江执偷偷看他一眼,想到总是一脸病色的那个他和神出鬼没跟着身后的他。
当着面,他就是很难想出借口和诡计让他升起退堂鼓,不要跟着自己……
不一会儿,雨幕汇成沟渠,珍珠般大的雨滴击起片片水花。手指突然被一股凉意侵袭,江执抬眼,李长流拉起他的手,细致地擦拭他指尖的汁液。
焦绿泛黄,方才抹他脖子的时候沾上的。
他得寸进尺:“除了刚刚那些,我回来……你没有旁的话要跟我说吗?”
别的话?
江执的求知欲并不强,他或多或少已经知道他为人几年间的一些事,也知道他去旧城的真正原因和遭遇。知道他的喜欢,他的付出,他自始至终的信任……江执被这一系列的沉重砸得头晕目眩,不知所措。加上他们之间横跨了几百年的空余,他一时拿不准他究竟想听自己说什么。
还是自己忘了说什么?
他虚心请教:“说什么?”
他循循善诱:“说你说过的话,你和很多人都说过,在河边,苍梧……和很多人,唯独我没有……”
说过的?
他听上去有些委屈,明明没喝醉却和那晚在苍梧喝多了的时候一样,拉着他质问他说,为什么你唯独不叫我的名字。
即便失去记忆,有些事也仍旧有迹可循。
江执沉吟,或许更早,在河边,大家都往石凳走,唯有他失神愣在原地。
江执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抬眼看他,他眼神闪着期待的光。
江执嗫嚅道:“好像,的的确确有一句话。”
他能听到心口的巨鸣,几乎要盖过淅沥沥的雨声。
“一直忘了说,真的……好久不见。”
“……“
“那久别重逢,你都不抱抱我?”
李长流的声音愈发靠近,直到他先声夺人,以一种张开羽翼,环抱的姿势彻底将江执揽入怀中。
四周的雨声渐弱,紧贴着的深深处两只小兔无情地乱撞。
在江执试着习惯的时候,他一刻未停地向他靠近,想要回到他身边做飘忽的背后灵。
重逢、再遇、修好……一切都是这么自然,顺遂到江执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疑心和雀跃。
直到现在,一步步拆开他才明白,失而复得的背后,那个人等待、期盼、困苦了多久,才可以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说一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