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作颜提汤匙舀一满满一杯:“请夫人饮下,自此邪祟下身,清白无垢。”
黄作颜表面尊崇,内心已经将嘴角扬上天了。哼女鬼,一口下去就等着褪皮现原形吧。
他二人此番前来,不仅与路夫人打过招呼,还受她所托,要收了这纠缠不休的待嫁妇。
进屋前,他还道这新妇是谁。假路筠精力旺盛,这么快就另寻新妇,结果兜兜转转是找了那个女鬼。
路老夫人如今等在屋外,一听到动静就会进来主持场面,让她这不清醒的傻儿子看清女鬼的真面目。
说来这老夫人还不相信自己儿子也是被鬼怪附身的,黄作颜不过提了一嘴,老夫人就急了。他捉鬼多年最信得过自己的眼,等符水下肚,两人都现出原形,亲眼所见后老夫人便明白自己的真儿子已经死透了。
云柃款款接过茶盏,一滴不漏地饮尽,她放下遮掩的衣袖时,戏谑灵动的眼眸直直望进黄作颜心中。
黄作颜心下一紧,莫名觉得熟悉,心道今夜遇到道行深的了。
她朱唇轻启:“多谢道长,为我洗尘除晦。”
“夫人客气。”
他稳住心神,又装模作样给路筠盛了一杯。路筠见云柃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地拿过符水一饮而尽。
看似无害的符水滚过喉咙,如灌进炙热的铁水,它经过的每一寸皮肉都要被融化,好像要烧穿皮肉,灼烧他的魂体。
路筠强撑着,额角开始冒汗。
这一变化,屋顶屋内的人都注意到了。
云柃看似亲昵地搂上他的胳膊,其实是在给他渡力,阴寒的鬼气让他舒畅不少。
她出城多年,能力还在自己之上。受她的恩惠真的比杀了他还难受,想到欠她一个人情他就愤懑不已。
他不甘心地扯出一个笑容:“多谢。”
黄作颜笑不见眼:“客气客气这是在下本职,您谢早了,还没结束呢。”
吱呀——
迟迟没有动静,等不及的路夫人眉头紧锁,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这间房屋。
路筠贴上前,做起孝子:“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路夫人抚上儿子的手:“你大病一场,娘睡不着,来看看你。”
假云柃目光淬了毒似的看向她,却笑容甜腻地喊道:“娘。”
路夫人横一眼云柃,咬牙道:“谁是你娘!你这贱妇迷惑我儿子,害得他险些没了性命,还敢粘上来?!”
路夫人心惊又愤恨,她心知这女子本就不是人,苦口婆心劝说,得来的却是儿子要自立门户的冷言冷语。
依她看,儿子早就知道这女子是鬼,却鬼迷心窍非她不娶。
让别人知道她路家独子娶了个会发臭,腐烂,一月一个模样的女鬼还得了?
今日一定要将这女鬼降伏!
云柃无辜的侧过脸垂眸,抬起衣袖作出一副抹泪的样子,张辞透过瓦逢将她露出一瞬冷漠不屑的模样抓了个正着。
黄作颜趁此机会,悄悄布下阵法。
路筠见状,晃了晃路夫人的胳膊:“娘,我死而复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和柃儿成亲,她向来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子,你伤她,无异于伤我。”
说罢,路筠猛地咳嗽,上气不接下气捂着心口,这下路夫人什么心思也没了,满面愁容地给他顺气。
路夫人转头瞟了眼黄作颜:“我儿惊惧不顺,定是染上邪祟,道长还不做法?”
雇主暗示,黄作颜也就不客气了,只不过目标有些差距,他看准弱些的路筠,专对他下手。
阵法启动,黄符裹身,路筠身上登时冒出一股黑雾,他掐紧心口血肉,咬牙切齿瞪着黄作颜。
侍女惊恐万状,扶着身后门板扫视屋内一行人,看到人后朝着她阴森一笑的云柃,竟直接晕了过去。
搂着他的路夫人惊呼一声,黄作颜立即拉开老夫人,喊道:“夫人快走,这人是鬼假扮的!”
“你!你!胡说八道!”
路夫人难以接受,死死抓住黄作颜的胳膊:“你把我儿子怎么,你这个假道士,我儿子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偿命!”
黄作颜张口结舌:“你怎么不睁眼看人呢,他不是人,她也不是人,你家进鬼啦!”
与此同时,原本在屋顶的张辞从屋后的窗口翻身闯入,起剑刺向假云柃。
路筠撇见一闪而过的冷光,闪身挡到她身前,他本就中了符咒,长剑刺入他心口,这具尸体再支撑不住,往前倒下。
路夫人见此当即晕了过去,无人纠缠,黄作颜总算松了口气。
张辞撤回长剑,一个鬼气森森的冷面男子站在方才的位置。
他揉了揉心口:“不欠你了。”
身后的女子剜他后背一眼,嗤道:“要你多管。”
张辞眯起眼仔细查看面前的男子,再次把剑对准眼前两人:“旧城三恶,宜付。”
宜付笑了笑:“哟,认得我,你又是何人,报上名来。”
话出,身后的女子戳了把他后腰,示意撤退。
三人分成两路,她和宜付在路家做勾子,有司去找人。
一是为了唤醒失忆的严五,二是散布神医的谣言引人入城,顺带打下鹊城。
引人这事,三人做的不太认真。
三百年,对二殿下的恨早就消磨殆尽,她敢说整个旧城对江执加起来的恨意,都没有那缩头乌龟一个来的多。
偏生这个人惯得人心,他们五人受制于他,平白替他做了这么多私事。
当下既已暴露了,事情也办的差不多,不如放弃最后一步,先撤为敬。
况且,面前还有一个让她更想躲的人,她动身欲逃,却被半路杀出的黄作颜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