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流慌忙接住要掉的糕点,心底给赵姑娘的好感降了几分。
李长流道:“那后来呢。”
赵姑娘:“其实还有人说,路家不喜欢她的真正原因是她八字不合,命硬专克人。然后他夫人就弃尸离去了,一个不见踪迹,一个被逐出家门,”
李长流:“你都说他们是书香世家,怎么还信这些。”
“人到底是人,趋利避害是本性,如果有人说你明天倒大霉,你怕不怕。”
赵姑娘这问题算是问到铁板了,如果她问李长流会不会有所顾忌,他或许会犹豫一下,但问这个……江执看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长流。
李长流果不其然扬起下巴:“这有什么好怕的,谁敢嘴贱咒我,我就还回去!”
说罢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江执,想起李长流酒后“你是不是讨厌我”这句话,让江执莫名生出一个念头。他好像很怕自己讨厌这样喊打喊杀,嘴里不干净的他,还觉得江执喜欢乖巧懂事,心性单纯的人。
或者是,他想要讨江执的喜欢,所以想学着做人人口中的那些好小孩。
江执接住他的目光:“有仇报仇,有冤抱冤,不错。”
李长流被夸,想腼腆一笑,扬起的嘴角拦也拦不住。
赵姑娘挥挥手:“哎呀,总之路家说他鬼迷心窍,神志不清,虽不知道真假但还是远离的好。”
江执笑道:“多谢姑娘好意提醒,不过在下性情懒惰,就不搬了。”
“随你。”赵姑娘笑笑,在算完财运、灾祸、疾病之后才挥手离去,留下一句明日再来。
夜深,江执和李长流揣着满满当当的包回到客栈,等他想今夜终于可以安然入睡时,又有客来访。
这判官司在某些方面未免太默契了些,都挑今日上门。
都沅一见来人立马就坐了起来,旁边还缩了个想把头压到地里去的成戌,看上去像是被硬拉来的。
都沅笑道:“我恰好有案子要来一趟人间,又听闻故人在此就来看望一二,钟绣休息我联系不上她,赵十阶这没用的明明刚来居然不知道你们去哪,巧好小成子和二殿下有联系,就托他带路了。”
江执点头:“原来如此,喝茶。”
都沅毫不客气地坐下,成戌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角落,江执都以为他要入定了。
江执道:“怎么不坐?”
成戌嗫喏:“奴才站着就好。”
都沅一双眼来回扫视一旁端着茶杯老实乖巧的李长流,末了还道:“这位小兄弟印堂发黑,看起来和我们阴司很般配啊。”
江执:“……”
江执听的心头一跳,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难道李长流今夜大限将至,都沅走过路过顺手勾一个,省得拘魂使来一趟了?
“这也能看出来?你好厉害。”李长流感叹道,他最近吃的很好,长兴都说他气色越来越好了,不应该啊。他贴上自己的额头,认真摸了摸,好像真能把手摸黑拿下来看看一样。
都沅嘿嘿一笑:“那当然,本官是不是我司最厉害的?”
李长流暗道这人神神叨叨的,但又不好反驳江执的客人,疑惑地点头。
成戌:“……”
江执只当都沅在逗小孩。
都沅笑完“啪”的一声,不知从哪拿出一叠文书放在桌上,转头语重心长道:“二殿下,其实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江执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说无妨。”
都沅先是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一本正经道:“方才我回司里,看到一些新积攒的公务,便带过来了,有劳二殿下送给钟绣,我想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江执:“大人最近很忙吧。”
都沅不满道:“可不是嘛,说好要一块告假去玩的,我忙的脚不沾地,她居然偷偷努力先一步独自享乐,可恶,要也是我先干完活去玩!”
所以他这个幼稚鬼就蠢蠢欲动谋害钟绣,还怕被她收拾,拉上江执这个垫背。
他就不能把办案审察时的严肃正经拿出来一分。
江执皮笑肉不笑:“……她马上回来,你可以当面交接的。”
都沅腾的一下站起来就要走:“不了,我有公务在身,告辞。”
告辞二字刚落下,都沅就逃也似的走了,剩一个成戌目瞪口呆的留在原地,江执转头看向他,他就畏畏缩缩拘了个礼就想走,生怕和江执交流,和往日里喜欢待在江执身旁的他完全不同。
“站住。”
成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支支吾吾道:“奴,奴才也有事……”
江执要是信了这托词,就白与他相识这么久了。
“坐下。”江执不容拒绝道。
李长流察觉气氛不对,溜下楼去了。
成戌手停在半空,苦着脸站近了些:“奴才不敢坐。”
江执道:“你怎么了,又被地府小鬼欺负了?”
“不是。”
江执的关心让成戌更加沮丧,自觉不配殿下这样待他。
江执试探道:“我上次托你在地府找人……给你添麻烦了?不用找了,抱歉,没来及告诉你。”
“不是的!”成戌扑腾跪下,“奴才为殿下解忧理所当然,在所不辞,愿肝脑涂地。”
这一出实在突然。
江执连忙扶起他,叹道:“那你到底怎么了?”
“奴才犯错了……奴才欺上瞒下,自知有罪,不求殿下宽恕。”
今夜成戌是在开什么灯谜会吗?
再说澧国亡国百年,还说什么殿下奴才,什么欺上瞒下,江执不再纠正他话语里的错,因为他纠了几百年都改不过来,时奴时我。
“瞒我什么了?”
成戌欲哭无泪:“关乎为官律法,不能说,传出去要被罚的。”
入了判官司自然要以判官司为主,他都死了几百年还是放不下旧主,平白让自己夹在中间。
江执哑然失笑:“这算什么?你们阴司的事不告诉我不是很正常吗?我没这么好奇,又不是事事都要刨根问底,就因为这个,你这么躲着我。”
成戌变相坦言:“其实,奴才就是不慎,不查,不小心让殿下和不太喜欢的人碰上了。奴才该死,让殿下烦心了。”
成戌在判恶司能接触的十有八九都是人间地狱的恶人恶鬼,江执曾经又降伏,结怨过无数恶鬼。若是恶鬼出逃难免会遇上,大不了再降一次。
江执反应了一会,不甚在意道:“天下就这么大,再少不喜欢的人和事迟早都要碰到的,你何必自己怪自己。”
“殿下心中可有不快?”
“没有。”
成戌这才如负重释,一股脑的拿出一堆金银财宝摊在桌子上:“谢过殿下,这是奴才在人间积攒的钱财,挖了许久才挖到,殿下都拿去用吧。先前奴才鲁莽,若殿下觉得这桩事不好办,不妨将这些全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寻医问药?”
“他们拿着这些钱,怕是不出一里地就被劫空。”
成戌沉思片刻:“那奴才分着给,殿下就当这桩事已经了却了,不用再跟着他们四处奔波劳累。”
金银珠宝又重又难存,江执只捡了些细碎的钱,剩下的全推还与他:“无妨,在多重山停了这么久,就当出来走走了,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就行,也别……掺和太多其他鬼的生前事。”
成戌慢吞吞收起黄金珠宝,没什么情绪道:“我知道的,阿姐早就没了,再像也不是她,那个人也已经上了轮回路,我以后不会再犯傻了。”
江执垂下眼眸,无声点头。
“那殿下早些休息,奴才告退。”
“等等。”江执指了指都沅留下的祸害,道,“这些,很要紧吗?”
成戌飞快摇头。
“那你带回去吧。”
成戌捧着那堆公文消失在眼前,江执收回目送的视线,不过才呷了口茶,成戌倏忽重现。
“殿下。”
江执一口茶哽在喉中,眼神示意:请讲。
“就算哪天大赦,可以辞官轮回,我也不会走的,殿下在,奴才就在。”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