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禾要靠近,他连滚带爬地躲到床角去。
江执讶然道:“他会说话?”
杨禾同样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吓傻了一般语无伦次:“我,我其实是外乡人,我是外乡人,什么祠堂什么祥瑞什么人上人我都不要了,放过我吧。”
能开口事情就简单多了,而且他看起来比门外的女子好对付,江执屏息,把湿了一身的杨禾姨父拉到门外。
门外传来板凳倒地的声音。
江执心中一颤,立即扔了手里的人冲出门外,只见施长信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双手甚至百无聊赖地折起纸来——用的符纸。
“怎么了?”
江执松了口气,重新拖起地上的男子,将俩夫妻凑在一块。
施长信指了指满地狼籍,道:“有鬼怪经过,墙上的东西突然都掉了,只知道是一男一女,至于是谁我不清楚。”
施长信没见过杨禾的爹娘,只能这么形容,杨禾闻言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因为心中一丝期盼红了眼眶。
江执想过是杨禾爹娘的魂魄,但又有些怀疑,祠堂四周三道符路怎么可能进得来,除非有暗道,或者那些符失效了。
杨姨母失魂般躺在地上,微微颤抖。被连人带椅扳正后她始终咬牙闭目,就在杨禾盘问杨姨父的时候猛然睁开血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这个不中用的夫君。
江执未及遁入黑暗中,被看了个正着,她看到杨禾身旁的江执后怔愣片刻,突然有了新的诡计。
见最该藏起来的人被发现,施长信索性不藏了,站起身走到江执身旁,杨姨母做一个手语,施长信就光明正大转达一句。
夫妻本是同林鸟,有一方松了手,另一方自然也就不留恋了。
两人为了祠堂言权装聋作哑,佯装本村人,又谋害手足,相互背叛已经不足为道了。
“她说杀了这个酒囊饭袋,就不追究杨禾结交恶鬼的事情。”说罢,施长信还撇了江执一眼,生怕他不知道恶鬼是在指他。
江执往后退了半步,施长信看着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暗笑一声继续道。
“她说她已经怀有身孕,菩萨托梦说这胎是个能说会道的孩子,她还何必要为了别人的孩子做些丧尽天良的事情,还没生出来,你怎么知道他能说话,因为你旁边这个假哑巴?”
杨禾看到这第一次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江执上前把脉,拉起杨姨母手时她胆怯地躲了一下。
她还真有了身孕,不过菩萨托梦一事没头没尾,几人并不相信。
杨姨父还未从惊吓中缓过劲。
“她说他在撒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拦不住他,况且她一介妇人怎么可能抛头露面做一些伤害亲姐的事情。哼,我倒觉得是你们夫妻俩同心一力谋害手足,方才睡着了还搂在一块的时候不是挺恩爱的吗?”
杨姨母登时面红耳赤,用眼刀将这来路不明毒嘴的小孩剐了千万遍。
施长信回了淡淡的微笑。
杨禾同样不相信她与此事无关,可听到她怀孕后眉头紧锁,手中的匕首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她本想警告稍有清醒的姨父想活命就写一份伏罪书,按手印,明日送他们去报官。
姨父却突然惊醒般声泪俱下,对自己的失态羞愧难当,又不舍地看着她腹中胎儿:“我认,我都认,是我干的,我愿以命抵命放过她娘俩吧,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啊。”
杨姨母是个决绝的人,从他说自己是个毒妇开始就摒弃了他,听到他为了孩子愿意担责时,不禁冷笑啐了他一口唾沫。
夫妻俩心口不一,一会一个说辞。
他说罢,心一凛起身就往墙上撞,江执及时拦住,他一心想死用身体推着江执就往窗口跳。
这窗台造的很低,江执不慎栽倒索性及时抓住窗沿,另一只手下意识抓紧从他身旁落下的男子。
施长信几乎是下一秒就赶到了窗边,看着江执的不上不下的困境,果断道:“丢了他,这只有二层!”
因为要放置牌位,这一层顶两层这么高,这个高度一死九残,但江执别无他法,动作维持不了太久,他只能松了手。
江执往上爬的时候没注意到施长信松了口气,只听到了很多木块倒地的声音,哗啦啦的声响直到江执落地站稳都未停。
“那个女人不知按了机关,牌位就开始往下掉,她自己从楼梯滚下去了,看来她死也要拖我们下水。”施长信道。
杨禾从地上爬起来,额角的磕痕再被撞破鲜血淋漓,她方才去拦姨母却被她一下撞到在地,此刻不安地捡起掉落的匕首紧握在手中。
“得走了。”江执戒备道。
噪杂的声音停息,祠堂重归深夜的寂静,一阵阵阴冷气息从一楼升起,让人不寒而栗。
江执将食指抵在唇边,悄声走到楼梯往下看,杨禾的姨母还绑在椅子上,仰面朝天躺在一楼,双目紧闭,嘴角鲜血不断溢出。
在她四周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牌位,眨眼之间,牌位被上百个穿着寿衣的鬼魂挡住,密不透风的鬼群一齐冲向椅子上的人。
也算是……百、百世同堂了。
底下一声不吭,连从喉咙挤出的哀嚎都没有。
来路水泄不通,江执起身把围观的两人往后拉,二话不说又各补了一张驱鬼符,撤到屋中寻找从窗口下去的办法。
对眼前的发生一切杨禾有些恍惚,她想,如果姨母可以放弃祠堂这一切也要和她们同归于尽,那为什么还要为了守住祠堂的位置搭上她爹娘的性命。
人非要见了棺材,才肯死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