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执被他看的挪开了眼,坦白道:“我随便说说的,你别把我的话当真也别信胡船说的那些谣言,其实我不喜欢谁,无所谓对方是男是女,我是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的,不会相敬如宾不会儿女绕膝不会阖家团圆,我不合适。”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江执猛然怔忡,不合适……这句话他曾经听钟绣说过。
起初不懂她为什么试都不试就否决了一切,现在却有些感触了。
他们就像狂风暴雨后,在诺大的湖水中找到一片浮萍,一片得以喘息的静地,一片可以适应下来抵抗后来雨的依托。往前往后都是深不可测的湖底,只能依靠自己和这叶浮萍在湖水中前行,若有人行舟经过要捞起他们,他却是不应的,他已经适应一个人,找到了平稳的办法。
旁人只见他弱小可怜的缩在一叶浮萍,却不知道浮萍下拖着怎样的血铅。
反正千百年如此,便如此好了。
李长流闻言眉目愈加紧锁,又快又重的叹了口气,觉得他人这么好,待人和善,却这么想不开要孤独终老,老无所依。对那些美好的事情避之不及,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这么残忍。
江执投来疑惑的目光,这是在可惜自己不能跟李长兴一起探讨,物色良婿?
“不过……还好你不喜欢男人,喜欢男的没什么不对,可喜欢男的不好!听说当朝的六皇子是个断袖,被发现后爱人被杀,自己也锒铛入狱。不仅如此还成了人人诟病的笑柄,他可是皇子,皇子尚且如此,平常人可怎么办,幸好幸好……”李长流忧心忡忡。
“从哪听来的?”江执笑道。
“路上听的……”李长流道。
其实是幼时和长兴行乞歇在墙角,隔壁喝茶的人闲唠时听到的。
据说天子承诺只要他改,听取天命娶妻生子,就放了他,最后那六皇子在狱中自裁了。
当时不懂断袖为何意,只叹这世道皇子也不好做,只是断了截衣袖就要以命来偿。后来听施长信悄声说看出来不出来他居然是断袖,他只嗯了一声,直到刚才才把两件事合在一块,了解了断袖的意思。
江执沉思道:“喜欢什么样的人本没有错,不是说他是皇子尚且如此,旁人又该是何下场,每个人都会面临困境,各有难言的苦楚,一般来说,常人姻缘不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皇子要面临人上人还有天下万民的目光,享受更多自然要承受更多,他喜欢上一个没怎么容易被接受的人,这段情又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众人面前,天子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若是没有办法应对,自然就落得这个下场。”
他款款道来,温和有力的语调和潺潺溪水相托,李长流愣眼听着,虽然没上过学堂,但李长流有一种在听课的感觉。
他想,天底下的学堂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师长循循善诱,学生安静聆听。
李长流把江执的话听了进去,不由得地问:“是你的话,你有什么办法?”
“我不是他,这些事的主人公也不会是我,我说了的,我比较喜欢一个人。”江执想起那句你是不是讨厌我的言论,又补了一句,“想一个人是指男女之间的情爱,不是说不想和你们待在一块,你们不一样。”
“你怎么老选这些不好的路走。”李长流嘀咕一句,又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一个人就一个人吧,反正你还有我们啊,不成家也可以和长兴、长信一起活,我们也可以是一家人的!你看我和长信没什么血缘,但我们比血亲还亲,我们三个在一块每天都开心!”
江执笑着别过眼,心道你自己三言两语就说什么一家人,问过另外两个人的意见了吗。
一个巴掌大的东西突然越出水面,带着水花直奔李长流面门,江执看也没看一棍子打了下去,那东西击起一片水花,飞溅到两人的身上。
两人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水面,面面相觑。
李长流擦了把脸上的水,慌乱道:“不会是小王八吧?”
江执收手,冷静道:“我没用力。”
小王八缓缓浮出水面,一动不动,死了一样随波逐流。
李长流立马把它捞了起来,左看右看松了口气,玩笑道:“还好它壳硬,看来变乌龟真是有先见之明。”
江执拿食指指肚点了点它的背,佯装责怪:“叫你淘气。”
小王八愤愤缩进绿壳,留条尾巴不满的甩着。江执看着它笑,他皮肤细腻,长睫下眼眸微弯,嘴角笑起来的弧度很好看。
李长流看着江执,冷不丁说道:“长兴说的没错,你生的很好看,面如冠玉,难怪她要求这么多,看过好看的就看不上一般的人了。可惜她跟我一样相貌平平,生得本来就不怎么样,还整天风吹日晒,饥寒交迫,变得面黄肌瘦,形如枯槁连小鸡仔都比不上,人家起码可爱。”
江执张口结舌最后说:“有的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的人泥沙裹身却难掩珍贵,不能以貌取人。”
李长流一本正经,笑容真挚:“这个道理我知道啊,但万事无绝对,肯定有表里如一的人,我觉得你肯定从里到外都是金子。”
江执的心情只能用五花八门来形容。
小王八突然爬进了李长流衣袖,不理会江执,李长流笑着摸了摸它,把它重新吊在腰间。
折腾了半天也没吊一条鱼,江执决定带李长流去摘青梅,得亏宴渠非带着江执满山跑的那几年,叫江执对苍梧山的花花草草比书卷中的一草一木还熟悉。
李长流犹犹豫豫:“是要做酒吗?”
江执沉思片刻说:“做酒要存一段时间,做酸梅汤吧,很快就能喝。”
“好!”
日落时,李长流坚持自己拿,不让江执动手,最后他用衣摆包了一堆青梅,鼓鼓囊囊的,十分引人注目。
加上每每路过的弟子都要停下来喊一声师叔好,江执放弃挣扎,笑容得当一一回应。
饭后江执借用了宴渠非的厨房又说了书楼的事情,他大手一挥给了好几个通行证,说做了什么送他一份尝尝就行。
江执和李长流到了厨房,两人合力洗干净这些青梅再用盐水泡一段时间,江执特意留成三份,其中一份用来做酸梅汤。
江执捡出一个最大的青梅,说:“尝尝?”
李长流接过嗷呜就是一大口,然后酸到说不出话,但没吐出来继续吃着。
江执笑着撒了点盐在碟子上,说:“沾着吃。”
李长流艰难吃完,就在灶口守火,还顺手拿了一个给小王八尝尝,小王八啊呜一口全吃了,他抬头看着江执熟练地把青梅放进锅里,说:“原来你会做饭?”
“不算会,只能说可以裹腹,做最多的是些酒和点心。”江执停了一下,“这两样留的久,不怕坏。”
李长流点点头,顺口道:“我会做很多饭菜,长兴也会,不过她做的比我好。”
不大不小的厨房升起氤氲水汽,将人的面容都变得朦胧柔和,李长流低头关注着火势的大小。
“什么好?”李长兴人未至声先到。
李长流闻言看向她,张口就来:“说你好高骛远。”
李长兴努了努嘴:“什么啊。”
李长兴看着锅里的青梅,猜到两人在做什么,兴致勃勃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李长流旁边,时不时给他递柴火。
李长流给李长兴递了一个青梅,还有一小碟盐,说:“你吃,可新鲜了。”
李长兴把手拍了拍灰,接过啃了一口,酸到整个脸皱皱巴巴的,李长流见状捧腹大笑,李长兴乘机塞了一个更青的梅子进他嘴里。
“沾你口水了,不准浪费。”李长兴道。
最后两人互食恶果,一口一沾,神色扭曲的吃完了。
江执看了眼门口,问:“长信呢?”
李长兴酸到打颤:“长信哥哥去看书了。”
江执讶然:“这么快。”
江执想,他大概是想看看那里的医书,再学些东西,不愧是这个家读书识字最多,博学多才放到哪都出类拔萃的人。
青梅在锅中小火熬煮的时候,江执拿了个瓦罐,放一层青梅就铺上一层盐,反复如此最后盖上盖子。
他边做边说:“这个得等几天,加些蜜糖才好喝,到时候你们尝尝,味道肯定比锅里的好。”
李长兴说:“为什么啊?”
江执把瓦罐放到一边,看着锅里的青梅,义正言辞的说:“因为这个我第一次做,腌渍要等一两天,这个比较快。”
李长兴决定支持:“……期待。”
李长流果断捧场:“没事,你天赋异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