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房的施长信在李长流出房门的那一刻就醒了,他听到李长流往隔壁走的脚步声后等了一会,翻身从窗口溜了出去。
城外没有灯火照明,淡淡月光也在树影分割下稀碎,施长信神色如常地走着,他夜间的视力一向很好。他躲过城守卫的夜巡,从靠近城墙的百姓居所外狗洞溜了出去,一路寻觅。
施长信一路走到了五慈庙,这方圆百里内五慈庙算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常有过路人歇息。
朱红大门敞开着,像是暗示里面没有人,施长信环视一周放轻脚步,径直走到了贡台。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日从庙里离开时,贡台上的黄布早就在被拽倒在地了,如今却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整个贡台,连被烧毁的破洞都被移到台面上,不漏台下一点风光。
施长信蔑笑着,挑起一角桌布,里面的人往自己身上和内台下四角贴满了驱鬼符,蜷缩着熟睡的正是一脚将他踢倒,险些害死他和长兴的道士。
妇人活不了,他自然也不会让这死道士好过。
施长信拿出淬了毒的长针,无声刺入道士脖子里。随着刺痛,道士醒来看到贡台前的人影吓了一跳,完全没注意那一瞬间的刺痛。
道士大喊:“鬼啊啊啊——”
施长信淡笑道:“哼,鬼什么?我若真是鬼,人间地狱你都别想好过。”
施长信将那布彻底掀了上去,微微俯身看着台下的道士。
道士想起什么,顿时不怕了,反而拿出一副教训小孩的模样,说:“你是那小孩,干什么,大半夜扰老子睡觉,信不信老子弄死你,滚蛋!”
道士抬腿作势要踢他,被施长信轻轻一脚踩下,道士浑身冒虚汗,骨软筋麻一点力也使不上,他后知后觉地眼神溢满恐惧和颤抖。
施长信淡然道:“小孩?我是你在世祖宗。”
道士:“你要干什么?我什么也没干,不就动了你一下吗,火是那个女的放的跟我没关系,这可是神佛的地盘,你敢在这造杀虐,小心不得好死!”
施长信直起身,从上至下地看着道士,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长夜漫漫,你且好好受着,人生这最后几个时辰。”
四野寂寥,虫鸟安睡被一阵又一阵歇斯底里的,有气无力的哀嚎打破。
直到鸡鸣声声。
第二天一大早,李长流翻身抱着旁边人,迷迷糊糊喊了声:“长信,我要死了,帮我照顾好长兴……”
江执觉浅,醒来淡然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一边去。
李长流望着天花板愣了两秒,想翻身下床,却发现自己睡在里头,他抱着被子坐起身。
大眼瞪小眼。
“醒了。”江执先开口招呼。
“我怎么在这?”李长流懵懵懂懂问道。
“你说你怕,睡不着,又不敢叫醒他俩,就跑我这来了。”江执耐心解答。
“怎么可能,我怕过谁。”李长流大撼,道,“我长这么大就没怕过什么!”
江执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如果不是他压到手麻了,他一定狠狠打醒昨晚收留这臭小子的自己。
李长流还在不可能,不可能的循环。仿佛他出现在这间房里可以是被抓来的,也可以是半夜迷路走错的,但绝对不可能是胆小!绝不可能!
江执揉了揉麻痹的手,叹道:“好了,赶紧洗把脸吃完饭就走了。”
“哦。”
李长流拉回思绪,跑回了自己房间,恰巧碰到了端着清水的伙计。
伙计道:“哟,客官这么早就醒啦,等着啊送完这间房,就给你送水去,早饭楼上还是楼下啊?”
“楼下就行,多谢。”李长流说完就走。
开了房门,李长兴惊讶到:“哥你去哪了,大清早就不见人,你平时起的可没我早。”
施长信在桌子上喝着水,闻言也抬头看他。
“不知道,我……会梦游吗?”李长流一脸正经的问。
施长信无语道:“你有没有这毛病,我和长兴会不知道?你病得脑子不清醒了?”
“没有没有,我随便问问!”李长流连连退让,叫施长信停了话头。
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跑过去的,他只记得自己难受得不行,然后跑出屋外咳了好多血,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险些去阎王殿走了一遭,然后就记不清了。醒来身上也没这么难受了,李长流洗着脸,洗着洗着想起什么,脸就热了,他索性把湿巾盖在脸上。
虽然没搞明白原因,但出现在别人房间的人是他,抱别人的也是他,他后知后觉的陷入了窘迫中。
四人吃过早饭,就上路了。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路有飞禽在林间追逐。
江执在外面驱着马车,车厢上隔挡的门帘早就被高高卷起。施长信再试江执教的符咒。符纸这东西,你若不会使那就只是一张不让鬼怪近身的保护符,要是学会了就能用它驱鬼、降鬼甚至招鬼。
李长流听了就算了解,转而看向江执包里的其他东西,好奇心满满,好像恨不得把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全了解一遍,他跃跃欲试地看着驱马的江执。
“想学吗?”江执问。
李长流没坐过马车,也没骑过马,闻言果断点头,正所谓技多不压身。
江执笑着把缰绳给他,李长流也不怵直接接住绳子,江执看着他时不时点两句,李长流就学会了。
末了,江执夸了夸他,索性让位,把草帽往他头上一扣,李长流莫名其妙成了驱马车的人。
江执也没进马车,单腿支起,直接坐在了门口,阳光正正好照不到他,他倚着门框休息,看马车里头的两人有凳子不坐,坐在地上,把凳子当桌子,李长兴在凳子上双手交合垫着下巴,认真地看施长信画符。小王八被吊在李长流腰上晒太阳,它挣扎着在空气中画圈,李长流索性解了它,小王八爬向江执落在地上的衣服,阳光晒不到的地方,它趴了上去,懒洋洋的。
李长流见此,轻声一笑:“还真是谁养像谁,这般懒散。”
江执不知怎地,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