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祺章眉间微蹙,目光充满警惕与防备,周喜稔则被压抑到有些透不过气,唯独沈德庆瞪圆了眼睛,在旁惊愕不已:“世子爷……这……”
“德庆,招呼客人。”
世子唇边一弯,抬脚就向沈府相反方向迈去,而几位攀附的贵族子弟面面相觑连忙跟从,一行壮汉驱散着围观百姓,浩浩荡荡离开。
周喜稔定睛看着石阶下方遍体鳞伤的少年,她既挪不动步也说不出话,陈祺章不明白表妹为何会这般,但还是选择让她安心,想要扶起伤者。
不料,少年打开他的手,自己强撑着站起,身形有些晃,好似下一秒又要栽倒下去。
沈德庆叉腰嗤笑道:“管什么闲事,人家是驯北质子爷,用得着你献殷勤。”
质子……
当众这般称呼,是踩在他头上耀武扬威,刻意羞辱。
质子之制,还要追溯到元帝在时,藩属国为表对宗主国的忠诚进献贵族子弟入京,长此以往形成习惯,本朝质子共有九人,来自不同部落,而他们的身份仅仅是看上去“尊贵”。
陈祺章收回搀扶的手,低声问道:“不知公子所居何处,是否需要在下送您一程?”
少年默不作声,目光挂在周喜稔身上,那是种极度复杂的感觉,像一匹恶狼,有着愤恨怨怒,妄图吞噬猎物的狠戾,喜稔额头不禁渗出冷汗,睫毛微微颤抖着,又来了,是与梦境同样的感觉。
陈祺章抿唇向右侧移动半步,刚好挡住少年视线,随即平静开口道:“既然公子无意,在下先行告辞,但您伤势不轻,还是早早回府休养为好。”
周喜稔被表哥匆忙地带离是非之地,沈府之行姑且搁置。两人虽一前一后上了马车,然她依旧心绪不宁,几番想要探头去瞧那人的情形,理智却再三警告莫要如此。
马车内挂着两顶琉璃花灯,车轮滚动令花灯微有摇摆,陈祺章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发问,唯有斟酌后化为一句:“可吓坏了?”
周喜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怔怔望着表哥:“他……叫什么名字?”
“谁?”
陈祺章脱口而出,但马上意识到表妹所问为何,垂下眼眸轻声道:“若他果真为驯北质子,便是驯北王亲哥哥的儿子,陆丰凛。”
“陆丰凛……”
喜稔重复着这三个字,反复搜寻自己的记忆,却找不到丝毫与这个名字相关联的痕迹。
陈祺章终归还是没能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认得他?”
方才出言阻拦之行径,少年的目光,都让旁观者觉得他们俩是识得彼此的,并非陌生人。
“不……不认得……”
周喜稔缓缓摇头,她很确定,自己并不认得。
或许是喜稔天生良善,看不得欺凌之事才勇敢劝阻,陈祺章思量许久,为此事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想到这儿他不禁松了口气,温柔安慰:“那便忘了吧,否则夜里怕是要做噩梦。早些年或许还好,但如今质子们在京处境愈发艰难,这样的事大抵不是第一次发生,世子跋扈狂傲惯了,他认定对方不敢告状,即便告了状被陛下知晓,不痛不痒申斥几句也难保没有下次恶行,今日他是在意被群臣参奏失了皇家颜面才会收敛一二。”
周喜稔听着表哥的解释沉寂了一路,那人浑身是伤的样子反复浮现在眼前,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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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府。
世子翘着二郎腿靠在檀木椅上,嘴里不知哼着什么小调,王妃端坐上首,冷眼瞧着儿子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股火烧得头痛欲裂。
“你给我坐直了,莫要像那街头的混痞子。”
世子掀起眼皮看向王妃,嬉皮笑脸道:“母妃,您到底什么事啊,拘着儿子在这儿绣花?”
六王爷妻妾虽多,可嫡子就这么一个,王爷王妃都对他寄予厚望,打小儿就捧在手掌心,待遇比起皇子亦不差分毫。
王妃侍女云霄一边摇扇子纳凉,一边轻咳示意世子,继而提醒道:“王妃关切您后院之事,怕您不遂心呢。”
世子眉毛轻耸,知晓又有人与母妃告状,随即起身凑上前,殷勤笑着:“这事儿您就甭管了,左不过是些女子的道道儿,睁只眼闭只眼过了就得了,又翻不出天去,您的担心着实多余。”
啪!
王妃一把夺过侍女手中的扇子砸到儿子右肩上,连带语调都高了三分:“浑说些什么东西,抢有婚约的女子为妾,迫准新郎官儿另娶,不从还将人下狱,亏你做得出,真以为那些个御史吃空饷好糊弄啊,一人一口唾沫淹不死你,到时你父王丢脸,被陛下训斥,你便高兴了?”
世子不以为意,伸手摸了摸鼻子,弯腰捡起团扇放在手中把玩,坐在王妃身边眸中欲望显而易见:“母妃不晓得,那小妮子性情倔强不愿意,倒甚是有趣儿。至于旁人,下狱也安了个名头,儿子不会蠢笨到自己动手,哪有什么把柄可抓,您害怕什么。”
王妃恨铁不成钢,一口怨气堵在胸口:“你平日胡闹打人骂狗的,母妃也不多说什么,纵得你顽劣任性。可若弄出人命来,即便是母妃想保你,你父王也饶不得你,有些分寸才是啊!”
世子舔了舔上唇,无所谓道:“几个小老百姓而已。”
此时,外头似有声响传来:
“王爷!王妃还在午歇……”
砰!
突然间,殿门被一脚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