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带攸宁去魔界吗?】红衣根本不给归厌回话的机会,他戏谑道,【可——魔界可不是攸宁的家啊!】
【他的家……】归厌迟疑了。
红衣也陡然变得意兴阑珊,【他没有家了,很早就已经没有家了,御无尘从魔妃身边抢走了他,他拒绝了希兰,拒绝了佛国,又被父王所拒绝……】
红衣深吸一口气,【御无尘的身边就是他的家。琼华仙宗不是,桃花渊(注:御无尘强制带闻人得愿归隐后俩人隐居的地方)不是,玉京也不是。】
他勉强抿了抿嘴,好让唇角不下垂,【……他在等归雁回家。】
【我不是归雁,而你,】
【你不想成为归雁。】
【就像当初……我不想成为红衣、玉无尘不想成为玉无尘一样。】
红衣赤脚踩在血地里,一条条紧密勾连、牵丝傀儡线般,细细的血线凝结着,从泥地里、从树丛里、从天际飞过的鸟雀、从四面八方而来,最终系于葱白的、淌着腥红的血的指尖之上。
他颤抖着手,攥了好几次,才堪堪扯断了这血线,任它们溅落在散发着脏污的漆黑的血水所浸泡的泥地上,被尽数吞噬干净,染成同样的色泽,彻底看不见、分不清了。
或许已无人知晓,他曾自名为血衣。
爱吗?
恨吗?
红衣失笑,归厌看他和玉无尘的眼神,对他们的态度那么明显,他又不傻,自然是知晓归厌对他对闻人得愿感情的诸多猜测的,但他自己到底又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
红衣只是失笑,也只能失笑。
啊,谁、知道呢?
就算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那些情绪啊,感情啊,全都跟这些血一样,被抽离、被融合、被扯断、溅落下来、被尽数吞噬干净,直至染成同样的色泽,彻底看不见、分不清了。
他是爱着攸宁的吗?
百年未曾消退过的爱欲、情欲佐证。
或许吧?
他是恨着攸宁的吗?
百年未曾消弭过的伤痕、痛楚佐证。
或许吧!
【你会成为归雁的,归雁。】红衣踩着血泊踉跄着离开,血水浸透了他的脚趾,淋漓的。
【御无尘……呵,真他爷是个疯子。】
玉无尘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那他的呢?
红衣一脚踩进血泊,荡开了一圈一圈的涟漪,他的视线正好对上一片明镜般的血水水面,水面上映照着他的模样。
狼狈地。
宛如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
他的戏份,又要什么时候才能被终结?
……
【你会成为归雁的,归雁。】
【御无尘……呵,真他爷是个疯子。】
归厌听着红衣那边的神识传音,却没有将这些颠三倒四,一听就精神错乱的胡言乱语给放在心上,倒是“疯子”?
真的不是在形容现在的红衣他自己吗?
归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将闻人得愿放回到希兰国新建的满玉殿,主殿的床上,下意识解释了一句:“让你受委屈了,这里不是家,等我找到合适的地方……”
他突兀地想到了新九州玉家。
他倒不是想回那个已经脱离了关系的地方,他只是想到了迁徙一族的家族驻地的模式。
“——阿愿想在飞舟住吗?”
闻人得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和你在一起,我住哪里都行。”
他其实还真没什么讲究,说真的,哪怕是风餐露宿闻人得愿也自觉能够接受,他独自一人时也不是没有在破庙瓦屋里借宿过(尽管他刚刚进去,谢秋月就找到了他,并因为他试图进去破庙借宿而哭得比死了爹妈还凶……),只是自小到大,无论是魔妃、希兰,还是琼华仙宗和御无尘,抑或者是玉京,都从未真的让他委屈过半分,却总是觉得他受了委屈。
——就像是现在这个所谓的,让他委屈了的满玉殿。
闻人得愿只能接受他们的好意,如他们的愿,承认自己是受了委屈,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感到心安。
闻人得愿:……就很无语。
所以说这个错误印象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何如此根深蒂固啊?
他年幼时虽然受宠,但也不过是和魔妃俩人独自住在一个宫殿里,拥有希兰国历代嫡长子标配的物资和资源而已啊,且因为他父王登基时地位不稳,直到他三十二岁才堪堪配齐。
闻人得愿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堪比希兰国皇宫的满玉殿都能叫“让他受委屈了”,他都已经驳回过七十三次继续扩建的申请了!
他就这么一个人,又不胖!
真住不了那么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