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格利亚歪头问号了。
“种子……额……”
今年澳兰向魔域献祭的祭品中没有种子,只有他和一些成熟的瓜果蔬菜。
往年是有种子的吧……只是格利亚并不清楚。
“没有种子。”魔王低声喃喃:“只有人类小孩。”
声音越来越小。
格利亚想自己应该是昏头了,竟然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些许委屈的情绪!
“我不是小孩。”格利亚想了想,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十九岁了,人类的话,十八岁就已经成年。”
黑暗中的魔王:“成熟期?”
这是什么怪异的形容……
格利亚内心吐槽,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
魔王:“能种吗?”
格利亚:“?”
那种审视的目光又落在了身上。
格利亚毛骨悚然,没想到魔王真的考虑种他!?
好在,审视的目光没有持续太久。
魔王似乎放弃了‘种’他的想法,转过身去,扛起锄头越走越远。
从他那高大的背影中,格利亚看出了失望。
为什么失望,因为没有种子?
愈发不能理解魔域这群人的思维,格利亚环顾四周,惊觉男人离开后,这里将会再次与黑暗同眠,如刚才他独自一人那般,死寂吞噬混浊的空气,也会淹没他。
格利亚心里一急,背起自己的小包,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魔王先生……”
“额,您应该是魔王……对吧?”
“刚才是有一个红色短发的先生送我来这里的,他说您会安置我。”
“魔王先生?”
“魔王……啊!”
走的越远,脚下的黑色泥土就越松软,到最后,格利亚感觉自己好像走在一团棉花上,脚下根本没有支撑点。
前方的男人却没有丝毫影响。
终于,格利亚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方倒去。
他闭上眼睛,直直跌入那松软的泥土中。
黑色的泥巴下陷,格利亚感觉自己被潮湿腥臭的土块包围,先是他的手,然后是手臂,一点一点吞没眼睛和口鼻……
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想要挣扎,可泥土仿佛在吞噬他的身体后顷刻间凝固。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格利亚感觉自己好像被制作成了雕像。
.
魔域很恐怖。
格利亚在澳兰的学城读书时,就听过外来的同学声情并茂地描述魔人如何残忍,只因他的祖先曾经参与过那场几乎毁天灭地的种族大战,作为幸存者家族的后代,这位同学的话显然有几分可信度。
那个时候,学城的生活过于枯燥乏味,半真半假的故事便比黑市卖的话本还受欢迎。
【你们澳兰还是太小了,这些事对于你们来说就像天方夜谭,对吧?】
格利亚仍然忘不掉那位央陆中环国家来的学生说出这话时,脸上那骄傲的、蔑视一切的表情。
实际上,地处央陆北部地区的澳兰,反而是离极北之地——魔域,最近的国家。
不过人类和魔人的关系向来不好。
自认平平无奇也没什么远大向往的格利亚对魔域的态度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提起的时候或许会有一点好奇,但绝对不想主动接触。
因此,当得知百年前祖父启用秘术开启与魔域的联络渠道,并每一年都向魔王贡献祭品祈求风调雨顺后,格利亚呆住,本就白净的小脸渐渐变得没有血色。
“所以,我们信奉魔王?”
当他声音颤抖地问出这个问题,他的父亲,也就是澳兰现在的国王神色凝重地说:“不,这只是我们选择的一种生存方式。”
夹在两个无比强大的种族之间,人类没有更多选择了。
……
“他怎么还没醒?”
“你不要催。”
“……”
“你那是什么表情?人类小孩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好吧。”
“胡、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是因为我?明明是他的问题!”
“哇哦,胆子很大哦,竟敢把责任推卸给魔王。”
“……靠,你快住嘴吧!”
眼睛还未睁开,一阵单方面压制的争吵率先闯入耳中。
渐渐苏醒的意识开始消化这段对话,格利亚下意识皱起眉头,缓缓睁开眼。
他还活着吗?
潮湿的、会吞没身体的泥土松软灵活,被活埋的阴影仍然笼罩在心间。
四周光芒微弱,空气冰冷,触目是一片被昏暗灯光映得发旧的天花板,由一块块不规则的石头建成。格利亚平躺在一张还算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的被子很薄,没什么味道。
整个石头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沉闷的冷意,格利亚动了动被子下的手指,想要转头看看周围。
下一秒,视野中突然冒出一个脑袋。
火红的刺猬头,深邃立体的西方男性面孔,额头上方长着两个又粗又尖的角……
“鲁尔,他醒了。”
紧接着,视线的另外一边又冒出一个头。
红色刺猬头,一模一样的长相,也是一位双角很尖的成年魔人……
“波尔,他终于醒了,你不用跪在地上哭着求魔王原谅你了。”
对、对称?
格利亚脑子有些发昏。
他闭了闭眼,然后又睁开,发现一左一右两个魔人调整了姿势,比刚才还对称得占据他的两侧视野。
鲁尔,波尔……
原来魔人也有双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