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间发出一声属于人的闷哼,院子的人都不约而同看向树上。
纪柯羽抽出腰间长鞭,鞭子发出脆辣的噼啪声。
竹隐最先反应过来,她冲进堂屋,抓起自己和纪柯羽的佩剑,然后一把将阿宝扔到屋里:“躲起来!有敌人!”
她将佩剑扔给纪柯羽,两人背对而立,警惕地看着海棠树。
纪太白慌忙摇晃翠容,压低声音道:“快醒了大姐,有敌人来了!”
不用他说,翠容已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借着烛光一看,她穿戴得整整齐齐。
阿宝将纪太白的长剑递给他,又将翠容塞到床底:“躲起来,机灵点,别爬出来!”
这段时间在天都过得很安逸,阿宝疏于练箭,就请纪柯羽给她做了一副弓弩。
她吹灭蜡烛,抠开一点窗户纸,借着月光察看外面的情形。
纪柯羽手持长鞭,朗声道:“来者是谁,报上名来!”
一声嗤笑声后,一人立在墙头。
他戴着面具,一身夜行衣,看不清容貌,随剑飞出,杀意凛然。
长鞭如灵蛇,试图卷裹住黑衣男子,可是他身法异常灵敏,竟然逃过了麒麟鞭法的掣肘。
竹隐虽小,武功也很精进,长剑相接,碰撞出耀眼的火花。
三人缠斗在一起,无法辨认身形。
阿宝稳住右手,轻声对纪太白道:“你去吸引那人的注意力,把他引到一边,这样我才能射中他。”
纪太白低声应下,正准备翻窗出去,忽然听到“当”的一声,他猛然回首,一只铜钱镖深深钉在窗棂上,与阿宝的眼睛只有咫尺距离。
“阿宝!”纪太白吓得低呼,抓住阿宝肩膀往后拖,才后退几步,又有几只铜钱镖飞来,钉在刚才的位置上。
纪太白心有余悸:“刚才他看到了屋里有灯光,他知道屋里有人!”
阿宝紧紧握住弓弩,呼吸发紧。
她捏住纪太白的手:“快去,去帮他们!那人是卫无涯!他武功很高——”
话音未落,大门猛地一震,之前没有打扫干净的灰尘扑簌簌落下来,竹隐被那人踢飞了,躺在地上起不来。
纪太白飞身而出,长剑直刺男子面门。
阿宝趁机去扶竹隐,她唇角有血,双手发抖:“阿宝,快跑……你轻功不好,快离开,我们断后……”
弓弩锋利,阿宝一把握住箭头,手掌顿时裂开伤口,她将血淋淋的手指塞进竹隐嘴里:“竹隐,那个人是向我寻仇的,你们别管,快离开!”
“那更不能留你一个人了!”混乱中,竹隐没有意识到阿宝在给她喂血,她强撑着站起来,“陈十八在隔壁胡同住客栈,你快去找他!”
话才说完,竹隐立刻意识到,陈十八中了迷神引,不能见阿宝。
阿宝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竹隐,你轻功好,你快去快回。”
竹隐知道,这是最优解。
来不及犹豫,她飞身离去,声音还在回响:“他若来了,你找地方躲起来!”
阿宝起身,重新将弩箭对准黑衣男子。
她不会认错的,那样的身形,那样形制的铜钱镖,招招致命的剑法。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她呢?
从小到大,卫无涯总是站在高处看她,像是一具傀儡,目光没有任何温度。
小时候,她最害怕他。
那个时候,她的名字叫做卫姜。
她不喜欢春山,不喜欢南华宗,不喜欢那些人对她虚以委蛇。
所以她一直在跑,直到她的婚礼,她终于逃脱。
后来她不怕了,就当过去的一切是一场梦。
跑了这么久,她以为,卫家人已经不再追捕她了,已经放弃了。
可是如今,他为什么又追来?是因为这些年取了她的血,做贼心虚,所以杀人灭口?
他怎么敢杀她的?
他这样卑贱的蝼蚁,她已经放过他,他怎么还敢的?
暴怒充斥着阿宝的头颅,持箭的手却越发稳定,她看着卫无涯的身影,像过去十八年一样,就那样看着他的身影。
弓如霹雳弦惊。
箭羽飞出的那一瞬间,阿宝听到了很悦耳的声音,那是箭矢插.进肉里的声音。
箭羽射中卫无涯的后背,他木然回眸,与阿宝对视。
阿宝看清了他的脸。
还是古井无波的脸。
阿宝突然想起了公孙浮图,陈十八看着公孙浮图的时候,会不会也像她看卫无涯一样?
而后,阿宝发现,卫无涯眼底有了光。
那是一片红光。
骇人的红,铺天盖地的红。
循着卫无涯的目光,她侧目看去。
她惊恐地发现,骤然间漫天火光,仿佛吞噬了整条街道,哔啵之声不绝于耳,还有人的惨叫声。
空气中弥漫着火油的气味,恐惧让她的面庞扭曲,她的耳朵里只有火的声音,甚至听不到自己在说话。
她在嘶吼:“卫无涯!!你这贱奴!你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