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浮图岿然不动,兀自打坐。
公孙茜玉守护在他身前,眼睛紧张地刺向黑暗之处。
风吹云动,月色又明,眼前并无异常。
忽而身后一声很轻的闷响,茜玉回过头去,就见一个弟子软倒在地,血腥味渐浓,已然失去气息。
茜玉摸出两枚梅花镖,朝那个方向掷去,“嗤”的两声,飞镖齐齐插.入树干。
一个弟子大着胆子道:“大小姐,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不如分散开来……”
还未说完,茜玉哑声道:“住口!”
她眉头紧蹙,耳朵细细搜寻周围的动静。
除却弟子们细碎的脚步声,刀剑声,还有风声。
那风声凌厉,绝不是自然吹起的风。
茜玉配剑出鞘,“当”的一下,正与身侧的人碰上,方才提议的那个弟子双目圆睁,一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腔,他的嘴里溢出黑红色血液,还有无力的呻.吟。
来人出手狠辣,剑锋贯穿着弟子,抵着公孙茜玉疾速后退,直逼得她无处可退。
她瞧准时机,翻起身子,一脚踢开已经死透的弟子。
那人并不恋战,抽出长剑折身劈向打坐的公孙浮图。
另一个弟子挡在公孙浮图身前,躲闪不及,武器生生被砍断,眼看他自己都要被劈成两截,他也顾不得掌门了,惊叫着往旁边爬。
公孙茜玉飞身来救,可终究力所不能及,她大声吼道:“爹爹!”
打坐两个时辰,公孙浮图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那个人已经去世很久了,她曾经教过他,修炼要感悟万物,感受雨水落在瓦上,从屋檐坠下,落在凹凼里,一年又一年,水滴石穿。
身化万物,去感受万物,这也是一种修行,一花一树一世界,一叶一生一菩提。
风化,水蚀,然后石溶,化作一泓暗河。
院里的桃花开了,小女总是笑闹着,在他修行时叫他来看。
爹爹,爹爹,花儿开了。
他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易容过的,但是蒙蔽不了他,他行走江湖多年,自从受伤以后,这双眼睛一直在他的梦境里面出现。
公孙浮图没有拔剑,他抬起手,推出一掌。
这一掌看似绵软无力,实则内力深厚,带起周边落叶翻卷。
那双年轻的眼睛终于流露出惊愕,掌风强劲,正中他的右肩。
公孙浮图注意到他皱起的眉峰,却没听到他发出的痛声,不由得低头看了看双手,看来这段时间确实疏于修炼,竟没有一击致命。
身中一掌,他后退几步,背靠大树,目光打量着黑暗中的对手。
公孙浮图施施然起身,双手背在身后:“陈十八,你不仅盗窃神器,又犯下杀孽,你真是罪大恶极。”
公孙茜玉赶到,与父亲并肩而立,眸中绽放出杀意:“爹爹,他受伤了,杀了他!”
公孙浮图伸出一只手,篝火映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中年人的样貌。
陈十八扣住心门,就是那张脸,日日夜夜,噩梦缠身。
好奇怪,这次的公孙浮图,比在招亲会上的时候强了许多。
“陈十八,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燕山剑还给虚阳门,我就不再计较你刺杀我的事。”
火焰微微晃动,陈十八抬起头,单手摘下面罩,露出清秀的五官。
“你们所有人记住了,日后你们家人若要报仇,可别找错了人。”
言罢,他将乌湛横挡在身前。
茜玉同父亲目光相接,见他微微颔首,便持剑冲了出去。
虚阳门的弟子紧跟着公孙茜玉,一起围攻陈十八,刀剑碰撞,铿锵作响。
公孙浮图只是看着,并没有出手。
茜玉剑法越发精进了,混战中,陈十八连着杀了三名弟子,最终都被茜玉挡了下来。
他静静看向夜色中起伏的山峦,就像匍匐了千年万年的巨兽。
青山不改,除了青山,还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呢?
或许,只有人的心吧。
人心很怪异,有时如同浮萍易变,有时又如磐石无转移。
师父曾说过,浮图,你一息之内可以刺出八剑,你是天底下出剑最快的剑客。
为了师父这句话,公孙浮图练剑三十年,从来不敢懈怠。
山椒常有风动,年少的公孙浮图望着师父的背影,不知是风动,还是心动。
他要成为天下第一,一定要成为剑道第一。
哪怕用尽肮脏的手段,杀了无数人,练尽邪.功,他也在所不惜,
任何敢挑战他的人,都得死。
人群中,少年浑身染血,他微微侧头,似乎对这场厮杀毫不在意。那把黑蓝色的长剑在月色下光华流转,反射出瑰丽的光芒。
公孙茜玉抹去唇角的血,方才陈十八学会了父亲那一招,出掌如雷,她来不及躲开,硬生生承受了一掌。
心脏痛得受不了,公孙茜玉咬紧牙关,拼命提起佩剑。
公孙浮图却运起轻功,轻轻拉住她的手。
“爹爹?”公孙茜玉困惑地看向他。
公孙浮图拔出身后的剑:“玉儿,退后,今日我要教你的,是真正的燕山剑法。”
事隔经年,纵然剑鞘已经重炼,剑穗已然变换,陈十八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把剑。
剑身如墨,锋利异常,出鞘必要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