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煤井,小王爷敏感的从师傅身上感受到了一点悲天悯人的情绪。这煤井边上有滑轮和吊篮,就是辘轳,上下的矿工和挖出来的煤都靠这个工具传输。
一鼎道长带着小元宝一起下了煤井,井内延伸出了一条巷道,这巷道窄小、黑暗,整条巷道没有任何通风工具,小王爷甚至感觉呼吸都紧促了些。他借着油灯的一点光亮,看着矿工先用镢头沿煤层底部刨出一道深槽,上面的煤层没有依托就会自己松落下来,有些没有脱落的煤层就需要矿工用工具将它们捅落下来。
这一大堆落在地上的煤炭再由专门的背运工用背篓被出去,倒到刚才那个与滑轮相连的吊篮里面,等这个大吊篮装满了,就去摇一摇绳子,这绳子上端连着铃铛。铃铛响了,井上的矿工听到铃响,就用拉动绳子将煤筐提出井口。
小王爷想到了现代的瓦斯爆炸,想必这古老的矿井下也埋葬了不少的人命。一鼎道长,只是带着他亲眼看看这矿井,但并未对他说些什么。
出了矿井以后,小王爷也有些茫然,“师傅,这么苦的活儿,居然还有很多人想做?”
“小元宝,百姓之所求无非吃饱穿暖,这矿工的活计不容易,但是这月钱却够养活一家老小的。”一鼎道长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四岁的娃娃能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天机所指,他愿意倾力相助。
小王爷低着头,听着师傅的话,师傅似乎对他有期待,但是他又真的能做什么吗?他不是农学家,不懂育种、移植、杂交,甚至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播种、什么时候应该收获。
小王爷在夜里看着星空,这是曾今很难看到的美景。他爱自己的家人,但是不得不说,他似乎很难将自己融入这个时代,他嫌弃这里落后的生产力、嫌弃这里的各种不便。一直以来他似乎都是得过且过,但是好像因为他折腾了点新奇的东西,然后大家都开始对他有了期待?
他应该被期待吗,又值得被期待吗?
终于小王爷等到了瀚海王的回信,无妨,但是这事需以他人的名义进行。小王爷得了许可,立刻让人去请邓一谋。因为小王爷的身份特别,他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青峰崖。
看着独身前来的邓一谋,果然好胆量。小王爷的第一句话是,“若在下知道邓老家主逝去的原因,可否向邓家主讨要一物?”
邓一谋看着三头身的小孩子,若不是这一身锦绣华服,他必然以为是谁同他开玩笑。这锦绣当是瀚海城的极品,听说这等布料便是有银子也买不到。所以眼前这个孩子的定是出身大族,只是为什么找他呢?
倒不是邓一谋自谦,如今的邓家已经沦落到末流世家,所说嫡系得以保全,但是家族最重要的煤引子却没了。
想罢,邓一谋双手抱拳,深鞠一下,“阁下大恩,无以为报,但有所命,邓某皆无不从。”
好个聪明的人,只说他自己甘愿被驱使,却不愿让族人受制于人。可惜,他赫连云谦要的不止是一人之力。“我不缺使唤的人,我需要有世家成为我在这林城的代言人,在这里帮我看管一份产业。”
小王爷的话只说了一半,然后让一旁的阿大将手里的锦盒递予邓一谋,“邓家主,此物名为狂躁草,将这东西混在草里喂给马吃,最多半个时辰,这马必然狂躁。此物来自海城,若非我府上医师曾去过那边,我也不会知道这东西。”
邓一谋闻言,眼里闪过一道狠光,抱拳致谢后接过这锦盒。“邓家已经丢了煤引,仅剩的无法些许皮草生意,想来阁下也看不上。还请问阁下,究竟要什么?”
“你回去查完,就知道我这话是真是假。十日后,我还在这里。”说罢,小王爷就带着阿大离开了。
之前怎么查都查不出问题,现在这最关键的环节已经知道了,邓一谋自信十日内必然可将此事查清。不过若是真的,拿什么还这位贵公子呢?
七日后,邓一谋看着跪在地上的“庶弟”、管家、姨娘。还真是想不到呢,贵人特别提到狂躁草出自海城,邓一谋查遍了全府的人,意外发现管家的爹原是海城人,好像是因为家里遭灾,逃难出来的,被恰巧去平城的父亲救下,后面就从小厮一步步变成了他邓家的大管事。
父亲很信任他,他也是,尤其是在父亲去世,家里四分五裂时,为了嫡系一脉,他也出力不少。可是现在再看,是为了嫡系一脉,还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呢?这王姨娘平日里不声不响,谁能想人家能悄无声息的给老家主戴了顶绿帽子?
“枉我父亲心善,哪知养了两条喂不熟的狗东西身边,你二人老实交代,我至少能给你们一个痛快,不然你们那宝贝儿子,每天都会当着你们的面被卸掉身体的一部分。”
这事儿其实姨娘真不知道多少,但是这包藏祸心的管家可就不一样了,但是他知道也不多,“少爷,是一个外城人找到我,许诺此事之后邓家家产尽数归我。我只知道他们所求是煤炭。”
不是这管事良心发现,而是他知道邓一谋说到做到,左右已经败露了,不如图个痛快。
父亲已经走了,不能让这些腌臜之人辱了父亲名声。邓一谋只请了族老,将王姨娘和“庶弟” 杖毙后移出族谱,管家也一并处置了,有卖身契的人,主人家打死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大族长听邓一谋讲了那位“贵公子”的事,直言到,“家主,我邓家虽然落入末流,也绝不是谁人都能驱使的,何况这位贵公子并不是林城的人,他这家业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单凭他能认出这个狂躁草就知道这人不是寻常人。”
到了约定的日子,大族长和邓一谋一起到了青峰崖。小王爷笃定邓一谋会来,因为这是个有野心的年轻掌舵人。看他身旁的老者,似是长辈,看来他们邓家的决策者都到齐了。
邓家是真心感谢小王爷的,若非是他,他们都还蒙在鼓里,留着祸患,早晚还会出事。只是这贵人所求究竟何事?“敢问阁下,所提的家业究竟是什么,需要我邓家做些什么?”
小王爷直截了当,“这家业对你们来说无非就是老生常谈,采煤而已。”
大族长和邓一谋同时瞪大了眼睛,这小公子竟能拿到煤引子吗?大族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选择按下不提。
小王爷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他选择不说是对的,人要有自知之明,太贪心是会把肚子撑破的。他敢在这开这个口,自然就有本事确定这到手的煤引子不会飞了。
小王爷有兴趣的是这个狂躁草到底怎么出现在林城的,听邓一谋说完,他摇摇头,“这管家的话也许不假,但是他没说全,一般人不可能有本事从从千里之外拿到这狂躁草,他定然知道这背后之人的身份,才敢与之合谋。”
“我等考虑不周,那管家已经死了。”
小王爷想了想,皱着眉问邓一谋,“你们这煤矿的生意可有过什么异常?”
邓一谋是定下的下任家主,他是一直跟着他父亲谈生意的。要说这煤炭生意,其实只有七成可以自己买卖,剩下三成固定交公的。往年他们的煤炭都是卖给凉城或者中原城的商人,至于他们怎么处理这些煤炭就不清楚了。
邓一谋突然想到有一次,有个商人是从凉城来的,说要全包他们家的煤。这空口白话的,谁会答应这事?
凉城,小王爷记下这个陌生的地名,有了管家的前例,他觉得这凉城的身份肯定也是假的,不过总算有个突破口。
“这煤引子我能拿下,但这明面上我需要这采煤权归于林城本地人,这煤在交了公以后的部分,每年可以分你们一成。”
对于邓家来说,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明面上他们重掌煤引子,回归第二世家的位置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此一来,其他的买卖都会更顺利,再加上这一成的分润,他们邓家迟早会夺回失去的一切。
有名有钱,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背景更合适,加上邓一谋和这贵公子曾有一面之缘,这等好事儿怕也轮不到他们邓家。
做生意有舍才有得,小王爷不是个吝啬的人,不给好处还要别人给你卖命,这天下没这样的好事儿。这一成的分子是掉在邓家前面的胡萝卜,往后这煤炭之事邓家会比他更上心的,毕竟这是他们最大的利润来源了。
小王爷和邓家谈定后,就启程回瀚海城了,这次他出来了足有三个月。坐在马车上,又一次被颠的头昏脑涨,这破路、破马车果然是他一生之敌,要不是他腿短,他宁可出去骑马吃沙子,都不想做在马车里。
一路颠簸的回到了王府,小王爷见到王妃就扑了上去,还没等他表演个即兴的嚎啕大哭,他就被瀚海王拎了起来。“脏死了,别往你母妃身上扑,赶紧回去洗个澡。”
被嫌弃的小王爷哼了一声,还是决定听话一回,毕竟他也觉得自己很埋汰。等他舒舒服服地的洗了个澡,又让人给他来套全身按摩,这才又去找瀚海王妃了。
晚上特意安排了烫锅,给他接风洗尘。因为瀚海城的气候原因,这油菜花并不能一年两季,所以小元宝的耕地在收割完这季的油菜花后,就开始种红灯笼了,到现在也差不多刚好到了收货的季节。
今年风调雨顺,产量相当可观,按照小王爷的要求,这些红灯笼,有的制成秘制灯笼酱,有的则是储存在冰窖。
小王爷的食为天在江城、中原城、平城、滇城都开起来了,生意的火爆程度比预期的还要高。阿大按小王爷的要求,把每个城池的经营数据都做了统计,虽然他不知道这些数据要怎么用,但是他会按照小王爷的要求,一丝不苟地执行。
因为担心小王爷的肠胃受不了,晚上这烫锅是减料版,无论是红灯笼还是菜籽油都少放了些。就这减料版的烫锅对小王爷来说,都是人间美味,天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饭后家四口在园子里消食,他们听着小元宝讲他在林城的见闻。
从出生就没吃过苦的一家四口,还是很感慨寻常百姓生存之艰难。小玲珑看着神采飞扬的弟弟,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即便是女子也不应该就活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宅院里。外面的好与坏,总有不一样的精彩,人生一世,怎么好去虚度呢?
晚上一夜好眠的小王爷,第二天睡到自然醒,这才是一天的正确打开方式。慢悠悠洗漱完,用了早餐后,小王爷直奔瀚海王的书房。
瀚海王的书房在竹园里,四季翠绿的竹子,总能让人有个好心情。如果以后他自己建宅子,也要把书房的院子里种满竹子。
“你倒是来的快,想问煤引子的事儿?”瀚海王看着对面爬上座椅的小元宝,总觉得有些幻灭,为什么儿子这么小一只?
“整个林城煤引子也就三张,这聚宝盆可是不少人惦记,不弄清楚了,儿子心里不踏实。”
不踏实,你不是都把这煤炭开采、销售都安排好了吗?瀚海王摇摇头,他心知他担心的是远在帝京的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一鼎道长给小元宝讲了什么,小元宝似乎很害怕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