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日落时分。
箭破空射出,直袭心口,这凝了实打实的仙力,只为要她的命。
暗箭难防,台上那红衣少女被射到擂台边缘,跪下身,鲜血汩汩涌出染深红衣。
底下一片混乱,穆诀当场被主持大会者拿下,隔壁擂台的顾星鸾不管赛事直冲到慕惜宁身侧,扶起人。
慕惜宁艰难抬眸,遥遥望向仍未收回弓箭的窗口,修真者五感何其灵敏,“凌”字玉佩亮在余晖下,仿佛刻意给她看的。
沈家,茶杯碎裂的声音极其明显。
穆时手中黑子也掉落地上,他看着窗外,似在失神。
就在方才,沈锦川刚回沈家,便见穆时一顿,几乎是迅速走到他面前,“你怎么能回来?”
保护法咒起了效果,他明显感受出是那人的仙力,那人竟用了八成仙力,这是在逼他提前现身,而他之前给她下的保护法咒只够让箭略偏方向,没有直袭心口。
“慕惜……”沈锦川正想解释是她叫他回来的,便被穆时难得失礼地打断了。
“她中了箭,生命垂危,你去找萧清迟要我那日给的瓶子,将里面的丹药给她服下,要快!”
沈锦川下意识要听他的,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你的仇人动的手?”
穆时揉了揉眉心,“之后再说好吗?当务之急是救慕惜宁。”
他内心焦灼,根本不想再浪费时间,迟一秒都是危险。
他虽早已玉简传信要萧清迟去找慕惜宁,但他猜多半慕惜宁的新朋友顾星鸾会带她回顾家,供出各种灵丹妙药,而萧顾两家算不上熟络,他只怕顾星鸾信不过萧清迟耽误了时间。
顾家那些丹药根本无用,唯有他那神血所化的丹药可挽回她的命。
因为他和那人都是化神巅峰。
他早就想到那人会想尽办法拿慕惜宁牵制他,便备了丹药,甚至出其不意地放在了与他几乎八竿子打不着的萧清迟那儿。
沈锦川淡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她因你被牵连,你就那么怕那个放箭的人?你和慕惜宁不是道侣吗?!”
“我不能出去。”穆时平静道。
沈锦川摔门而出。
穆时坐回桌案旁,合眸施法,营造无形法场并扩大,只为压制慕惜宁伤口处那人的仙力,多拖延些时间。
他唇边渗出血。
睁眼时眼前模糊,头脑发晕,不慎打碎了茶杯。
他好似并不在意地上的碎片,只拈起一枚黑子。
这棋却没能下成。
他望着窗外鲜红的火烧云,仿佛看见了她中箭的场景。
他一身白衣,孑然一身,枯坐一夜。
次日清晨,玉简一震,慕惜宁发来消息:“我没事了。穆时,你的仇人是凌雪吗?”
丝毫没有问责他的意思。
消息却依旧石沉大海。
大会主持者判定穆诀复赛作弊,剥夺其参赛资格,复赛提早结束,依旧是慕惜宁积分最高。
而慕惜宁自知没有证据,只说自己也没看清放暗箭的是谁。
世家向来自视清高,只秘密处死了有辱门楣的穆诀,连道歉都免了。
顾星鸾以第二名的成绩上了榜,沈锦川略后面些,八十四名。
最后一个环节落召也因慕惜宁的伤势推迟了,沈锦川将他与穆时的对话都转述给了慕惜宁,却听她道:“我和他其实不是道侣。”
顾星鸾闻言便道,“那就扯平了,你因他受牵连,他给你送丹药,谁也不欠谁。”
沈锦川还是有些不爽,但见慕惜宁不欲再谈,便起身离开了,却也没回沈家,住进了客栈。
其实穆时能入住沈家不仅有他的关系在,还因为他父母都说穆时曾于沈氏有恩。
沈锦川对此无话可说,干脆眼不见为净。
慕惜宁养伤时也未曾懈怠修炼,甚至更为勤勉。
大乘巅峰,她正冲击化神境。
她将穆时送的玉佩拿出,灵力流转其上进行修复,却仍是失败。
他嘴里还真是没一句真话,说什么“等你修至大乘了再说吧”,根本没用。
难道是化神?玉佩碎于化神修者手中?
伤口痊愈得很快,慕惜宁只等落召之日,他说过要陪她夺魁的,他一定会来。
而那藏在暗处的凌家凌雪,也会挑战她吧。
她要为他手刃仇人,取得榜首成为上仙,而后重新回到他身边。那丹药,是补偿,也是划清界限,但若她重新于他有恩,局面会有所不同吧。
她接手千灯阁以来总听凡人祈愿,如今她便肆意妄为一次,完成自己的心愿,又何妨?
数日之后,落召台开放,万人空巷,几乎所有人都来赶这个热闹看。赌场只有一个赌约,猜“落”或是“召”,下注的白银黄金无数。
而台上红衣少女神情平淡,待鼓声敲响后,轻声道:“若要挑战我,最好签下生死状,不敢的人便免了吧。”
“千灯阁慕惜宁,请诸位赐教。”
听清她如何自报名字后,众人这才发觉她今日腰间有千灯令,皆是诧异。
穆诀只用过一次那个假的千灯令,且世人都不知道,是以在众人眼中,千灯令可能殉主了才不见踪影,未曾想千灯令另行择主了。
一时间想试试挑战她的人都打退堂鼓了。
慕惜宁抬眸遥望当初射箭的那个阁楼,这楼已被封了,那窗户也紧闭着。
台下沈锦川在等穆时出现,他总觉得穆时应当给大家一个交代的。而顾星鸾则去赌场押“召”了,大把大把的银票宝石下注,根本不心疼,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赶来。
这时,起风了。
一柄长剑飞来直插入台上,同时一道女声响起:“凌雪,前来拜会今年榜首候选人。”
她介绍自己不带凌家的前缀,只一身白衣,掠过人群,上了台。
双方立下生死状后,慕惜宁手中红线缠绕,凌厉杀意显露眸中。
鼓声再响。
长剑压下,红线以柔克刚,同时慕惜宁也不忘剑意化形,招招冲她心口。
“这般急迫,会是破绽哦。”凌雪笑着提醒。
剑势猛加,浩荡剑气如借天地灵气直下,红线陡收,转而缠上白衣女子手腕,腕上渗血。
虚无剑意迎她长剑,兵器相撞,声音仿若破开天地,震耳欲聋。
“你可曾听过越境杀人?”红衣少女低笑一声,问。
长剑再出,却忽而反噬,凌雪唇边渗血,底下已经有人开始改赌注了,红线直冲向白衣女子脖颈,慕惜宁是想绞杀。
凌雪低头一看,果真每一寸都是阵法,无限放大反噬威力。
可惜啊,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
她后退一步,威压放出,化神境的威压让台上台下的人都十分不适,长剑直迎红线。
境界压制无解,慕惜宁花了一息稳住身形。
却是在这一息,凌雪凝血为珠,台上出现一个月白色阵法覆盖了之前慕惜宁下的所有阵法,这阵法中间一圈为赤红色,凌雪将血珠放入阵心。
形势急转直下,慕惜宁灵力全被剥夺,威压与阵法影响之下她被迫跪下身。台下有人坐不住了,却听主持大会的人恭敬道:“见过初霁仙尊。”话音落下,此人又一扬手,台下的人都被迫弯身行了礼。
红衣少女盯着那熟悉的阵法图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又一抹白色入了众人眼中。
清风拂过,杏花香来。春日莅临,却又带了些寒意。
仿佛阳春三月的雪,与他佩剑的名字“三月雪”太过适配。
天地灵气调动,剑意果决而下,凌雪退至边缘,看着那人落在慕惜宁身前,宛如保护神。
“凌雪,你可知罪?”语气平静淡然,一如三百年前端坐九霄殿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首。
这般审判之问,再度用到了她身上。
凌雪轻笑出声,笑得肆意畅快。
“仙首,这是皓旻诛邪阵,你很熟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