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陈纠结之际,房璃已经眼疾手快发挥最擅长的易容,心灵手巧地粘黏上了龙角和龙耳,青黛色的龙鳞贴在耳廓边,折射着妖异的碎光,连带着肌肤也敷上了一层水光。
真的,看上去和一只龙妖无异。
美中不足的是身上没有妖气,不过在妖市中,妖气反倒是最不起眼的问题了。
待三人装扮完成,脚下板砖震了一下,旋即缓缓下沉。
眼前一黑又一亮,房璃低头,脚下浮动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结界,结界之下,光怪陆离的妖族地界在视野中徐徐展开。
金玉满堂,日转千街。
入口处是一桌一椅,一只身穿红金丝福钱大襟马褂的油皮青蛙抬着二郎腿坐在桌前,一只手拿着烟枪,碧绿的烟丝幽幽,另一只手放在桌上,蹼爪灵活地拨动着玉珠算盘,眼皮都懒得掀,喷出一口绿烟道:“哪来的?”
说的竟然是人话。
还很标准。
黄鼠狼精挤着谄媚上前,巴巴地说道:“流……骨至。”
它努力转着舌头,还是将“碛”说成了“至”。
“杀人了?”
“没……”
青蛙“啧”了一下,“啪啪”拨了两颗算珠,那模样不知怎的,让房璃想起了金蟾镇的掌柜。
“最近上头来了人,回去以后把这身行头卸了。”蛙妖吞云吐雾间撩了一眼,黏糊糊的视线刷过龙模龙样的三人,最终定在了普陈腰间的佩剑上,顿了一下,“……安分些,别让蜀阁难做。”
普陈正要应,被房璃暗中掐住手腕,顿时噤声。蛙妖举着烟枪喷出一个青绿的烟圈,结界上很快出现一个烟圈大小的圆形入口。
“为何不让我说话?”
走进入口之后,普陈才找时机开口问房璃,她回答:“你看那只蛙妖,口齿清晰,分明已经修出人舌;能够掌控结界,说明境界非凡。足见在这妖市里,外表是最不重要的,大把障眼法和易容丹。能否说人话,才是区分这些妖物等级实力的要素。”
妖力越高强者,越像人。
蛙妖既已修出人舌,想必早就能够化出人形,之所以维持本体应当有它自己的原因。他们可以不知道缘由,但至少要清楚眼前所见并非真实。
听完这番话,普陈掌心出了汗,暗道自己实在粗心。
如果方才他贸然开口说话,凭那只结界蛙妖的精明,说不定还没走出几步,就要被逮起来审讯了。
房璃老持沉重地叹了一气,手放在了普陈的肩上。
“还是缺少经验啊,陈师兄。”
普陈:“……”
不是谁都能像房璃一样在狴犴宫的追捕之下躲藏八年的,单是这一点,他就不应该小觑这个女人的缜密和谨慎。
普陈看向房璃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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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璃没空注意普陈的眼神。因为眼下,还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
妖市,名为市,却不是人间常说的市场,而是妖族聚集居住,贸易,往来之地。
这里不只动物妖类,例如街上飘荡的各色幽灵是未化形的花精,它们的心智接近人类稚子,大多调皮,喜欢猛的扑上来恐吓;
往左看,孔雀贩卖翎羽,鸡女典当卵蛋,往右瞧,猪头人举着蟒蛇卖艺,蚯蚓面无表情砍下自己的肉剁块烧烤。再往前,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灵异鬼怪,烹着一锅不知道什么冒着泡的黏稠汤水,锅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那是莎草水,”黄鼠狼道,“我们的……饮品。”
房璃后颈一痒,抬手去摸,看见许久未见的银蝉再次飞了出来。接连被自己的主子捏碎两次,再坚强的虫子也免不了郁郁寡欢,不过或许是因为妖气充沛的缘故,银蝉的状态看上去比在拂荒城时好很多,上上下下漂浮在空中,看上去竟比那些花精都要明亮。
房璃原本以为这臭虫飞出来又是有什么废话要说,见它飞得高高的一语不发,干脆也不管了,压低声音问黄鼠狼:
“这里的流通货币是什么?”
大部分的妖都不会说,但是大部分都妖都听得懂人话,房璃一问,背着包袱的蜗牛精立刻伸手,掏出几枚闪着绮丽色彩的黑色鳞片。
鱼鳞?
房璃没接,她知道只要她一伸手,这群见惯眼色的小妖就会立刻将鳞币如数奉上。
所以她只是走路,顺便听普陈悄声向自己道:“鳞片上有很重的妖气。”
这鱼鳞币,应当和凡间的灵石一样,既能够当作货币交易,亦能以同样的气炼化,助益修行。
同时房璃还得出了一个结论。
有货币,就有人规定。
这妖市,并非看上去的这样光怪陆离杂乱无序,一定有一个足够权威的组织管理。
同光宗山上,小武师兄入魔杀人,宗主太史慈明此前一直在闭关,然而事发当日,大师兄普陈赶到宗主闭关的石穴时,却只看见震碎的石门,还有两个被拧断脖子,倒地不起的同光宗弟子。
单看已有的线索,太史慈明的的确确,是目前嫌疑最大的。
普陈告诉过房璃,宗主不可能主动来到妖市,一定是遭人暗算。于是房璃又想,寻常的人物可没有能力无声无息带走一宗之主,这个人,也可能是这个组织,一定在妖市有着不低的地位。
梳理完思路,房璃刚要继续询问黄鼠狼,鼻尖却忽然一凉。
她伸手一摸,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