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在,我怕什么。”
乞丐早发现了,这没心肝的丫头有时候说出的话就像风一扬掉落的花瓣,一抓一大把,当不得真。
“再说,他越是不让人看,就越说明有鬼。”
“你怎么知道是这里?”
“直觉。”
话音落,铁锁顿开,链条哗啦啦落下,房璃推门而入,一股积年的尘灰携带着森凉扑面而来。
“开玩笑的,”房璃摘下镜片擦了擦,重新戴了上去,银链在耳边轻晃,映出极淡的反光,“是尘素他们的表情太明显了。”
不止徐名晟送饭的那天,在空闲时间,她已经把这座约莫只有拂荒城十分之一大小的地下城逛了个透。
这座城的规制实在简单,建筑群落呈对称状,大多数都是很简约的瓦屋,极少有复式楼房。所以不难发现最突出的就是这栋栈楼。雕梁画栋,镂窗勾檐,足足有六层。
升降台滑到一半时,房璃尝试过努力睁开眼睛,从上往下看,栈楼仿佛白汤圆上的芝麻、生煎包顶的葱花,醒目而诱人。
她明目张胆的试探,同光宗的弟子也给出了一个显眼的信息——这座城确实有着他们不知道的问题。
按照姓徐的脾性,不会放任她的行动,所以房璃必须要快。
呼,火折亮起,在昏暗中晕开一抹湿润的光晕。
太安静了,静到有了幻听,角落里仿佛攒动着无数声音,细听去又空无一物,房璃不得以踏重了脚步,哒哒哒。
“怎么了?”乞丐问。
“有点问题。”房璃答。
光是看这座楼的规制外表,起初,她以为这会是一间花楼,或是规格稍大的酒肆。
但走进来,才发现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一切拂去,偌大的地面照不到边界,只剩下绣花鞋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地面。
她猛地转身,光晕被撕开一瞬间的灰影,迅速聚拢在眼前的图景——
一个烛台。
房璃顿住。
皓腕透过衣料,五指稳稳把持着火折,往上一探。
仿若在深渊边上擦亮一根火柴。
空空如也的烛台,残留着陈年的腐朽烛泪,像是一枚枯涸的眼睛。
再往上一晃,密密麻麻,望不到头的烛台空目排列成墙,沉默而肃穆,仿佛带着某种庄严的偈语,令人头皮发麻。
这不是栈楼。
奇异的熟悉感排山倒海冲击着房璃的天灵盖,她下意识想到。
这是一座塔。
强行压制住那呼之欲出的感觉,房璃快步往中间走去。光晕冲淡了浓稠的黑暗,正中央的物体仿佛在无边暗海中搁浅,露出了面目一角。
她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伸手过去,触碰到了边界,于是“嗡”的一声,刺目的光亮拔地而起。
看清楚这是什么以后,房璃原地凝固,久久没有回应乞丐的声音。
“老头。”
火折的光影晃荡。
房璃看着眼前的东西,轻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乞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也知道房璃并没有在问他。
摆在眼前的,赫然是一方宽阔的,类似于沙盘的模型。
指宽的城墙围拢在边缘,长林丰草,停僮葱翠,城门森严紧闭。
高墙之下,华灯初上,繁华如流。
这是……
房璃微微俯身,看见由象牙制作而成的底盘,在城中,密密麻麻的人影攒动成粥,流淌在纤细的街道中间,缓慢而喧哗。
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拂荒主城的微型沙盘。
-
房璃开始沿着沙盘边缘走。
一,二,三步,目光投向正中央的莲花经坛。
那是一个月前拂荒城主为云一搭建的,此刻,经坛的缩小版也完完整整在沙盘中呈现,连上面的细节都一览无余。
她伸出手,这回还没碰到边界,就被一阵强风似的灵力狠狠掀了出去。
嚓!
地面上拖出两道长长的脚印,房璃摇晃着稳住身形,看着沙盘周围流水般严丝合缝的灵力,若有所思。
如果只是这沙盘只是单纯的投影,没有必要设置这道防护阵法。
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这方沙盘,不仅仅是投影。
恐怕还有着更大的用处。如果房璃的猜测没有出错,这个沙盘的存在,可能会左右拂荒城的命运。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房璃的头很疼。
一下子撞破太多,强烈的预感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但房璃看着这方奇异到闻所未闻的小型拂荒城,双脚仿佛被钉在原地,迟迟不愿挪动。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打破这个防护阵法?
蓝玉空间里,乞丐就这么看着元神露出不死心的表情。
房璃忍了半天,才忍住在沙盘上继续动手脚的冲动,迅速地退到了栈楼门口。
她对乞丐说,“我现在可以确定,城主府里坐着的那位是假的了。”
“为何?”
“徐名晟不可能知道这种地方,”她说,“一个城外人,不可能知道连城主都不知道的地方。”
如果她是城主,一个连接着整个拂荒城的微型沙盘,会拱手交给外人来看管吗?
乞丐来了兴趣,“所以你的意思是?”
“真正的拂荒城主,现在。”
她的眸色沉似包裹着黑夜的透明晶石,语气却轻飘飘地,抛下重磅炸弹。
“应该就在徐名晟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