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
若非对人心有足够把握的洞察力,徐名晟永远不会这样做,因为他是狴犴宫的人,人命是他要守的城池,而不是棋盘上的砝码。
暖黄浅淡的烛光中,脸上的叆叇折射出细小的光刺,缓缓流动,衬的人笑意盈盈。
徐名晟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子。
她尽管行侠仗义,路见不平。
她的蠢笨和天真连她自己都要骗到,但是扒开了皮,拨开了肉,这尊皮相之下,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冷血怪物。
“徐道长才是神机妙算,”房璃似无意道,“半月前路过就能察觉到异常,不仅推出个白监长,还留下一个降魔阵。”
她叹息:“那阵法真是好生厉害,狴犴宫里的人都像徐道长这般功力高强,是通天域的福音。”
“如果我是他,”徐名晟不理她的套话,顺着思路冷酷分析,“我会易容藏在女人孩子的房间里。”
“柿子挑软的捏,没错。但是如果我是他,”房璃的手没骨头似的点在桌上,“我会选择最不容易设防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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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干什么?”
听见声音,并玉面不改色,仍旧握着顶针和鞋底钻研,头也不回道:“学习。”
陈师兄:“……学习纳鞋啊?”
“殿下喜欢。”
陈师兄没话讲。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头榆木脑袋平素看着愣,实际上里头装的都是他家尊贵的公主殿下。陈师兄又道:“那你怎么不去守着你家殿下?”
并玉一顿。
“殿下不让。”
“也是,她毕竟把你借给了我师……义妹,”陈师兄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纠过口,没话找话,“前两日过招,我见少侠身手不俗,师从何门何派?”
“师父教的。”并玉的目光一刻也不曾从那半成品的鞋底上挪开,“去问他。”
陈师兄客客气气:“哦,令师是……”
“战死了。”并玉冷酷。
陈师兄:“……”
哦,要他下黄泉去问呢,至于吗。
夜风起,刮过空荡的街,一阵阵瘆人的呜咽,不安宁的氛围引燃了幼童的泪腺,尖锐的哭声在半空中爬,被他娘一巴掌扇安静了。
电光火石间,陈师兄和并玉同时意识到什么,双双对视,异口同声道:
“不好!”
陈师兄御气飞身上楼,率先打开女人孩子的住所检查;并玉则毫不犹豫绕到客栈背后,掌柜在那里给喜阳留了一间单独的屋子,所有门上都贴了应急的灵符。他克制地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他熟悉的嗓音,有些沙哑和懒散:“谁?”
“殿下,是我。”并玉斟酌着语气里的急促,“无意惊扰殿下歇息,请殿下恕罪。”
“哦,你去吧,”那声音道,困困欲睡,“我要睡了。”
“……”
房间内,喜阳端坐在床榻上,帷帽斜斜地搁在一旁,雪白的颈上横着一根尖锐的棒槌。
她镇定非常,说完话以后就噤了声,好像真的睡着了一般。
门外沉默片刻,低声道:“殿下好眠。”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喜阳的脊背不着痕迹地一松,乞丐道:“你真该喊他进来。”
“那不就遂了你的意?”
她眼皮耷拉,是真到了该睡的时候,困得不行,方才也并不全是伪装,此刻连字句都黏连,断断续续,“魔种生根时,最虚弱,你,需要一个人质,但是呢,但是……”
这里与镇民的屋子仅有一墙之隔,她话没说完,墙那边不安分的声音却突兀地静了。
乞丐脊背一凉,不理会喜阳的嘟嘟囔囔,立刻转身看去,背后的墙面安然无恙。
他还没松口气,一柄长剑遽然从侧方窗口破纸而入!
剑的速度太快,眨眼间没入太阳穴,乞丐脑袋一歪,栽到床上去。
握着棒槌的手顿时一松,喜阳眼睛合拢向后倒去,下一秒身影从窗口影子一般的钻入,在她的头即将碰到床榻时稳稳接住。
喜阳已经半入梦乡,口中还呢喃着回给乞丐的话:“……但是找错人啦。”
并玉凝视片刻,一边抬一边顺手拿起帷帽盖到头上,扶正以后顺势扛到肩上,大步往外走。
咯吱咯吱……
并玉身形一顿。
他迟疑转身,眼中倒映出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适才一剑穿脑的乞丐躺在床上抽搐,浑身经脉像是被掰断了又重新接了起来,他的口中吐出痛苦的血沫,面颊扭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着,缓缓从床上坐起。
两点幽暗的红光从他的瞳孔中倏地亮起,带着某种铺天盖地的邪气,瞬间冲破了门板灵符的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