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日光斜斜切过教室后窗,在墨绿色黑板上晕开一团毛茸茸的光晕。粉笔灰在光束里浮沉,早读铃声还没响,高三(一)班的教室里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已经到齐开始背书了。
唯独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还剩一个空座位。
班主任满面春风十里走进教室,敲了敲讲台,示意大家的读书声先停下来。
“今天我们班要转来一位新同学。”她转头对着站在教室门外的江砚说道,“进来吧!”
江砚刚踏进门口,立刻赢得了众多女生的欢呼。
“哇趣!这么白!”
“天呢,好帅!校草得换人了吧?”
“这身段,这气质,真的只是文化生吗?”
江砚不知是真的没听到,还是已经习以为常,他面无表情地走上讲台,白色衬衫被穿堂风鼓起又落下。
他抬手理了理被风吹到额前的碎发,腕骨在阳光下透出白玉般的色泽。
“大家好,我叫江砚,接下来的日子会和大家一起学习,请大家多多关照!”
清泉似的声线淌过寂静的教室,前排的几个女生偷偷将扎着的马尾散下来,拨了拨刘海。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教室后排那片被隔绝出来的真空地带和孤零零的座位,转头问班长:“裴空逐人呢?迟到了还是去上厕所了?”
班长把立着的书本放下,掏出班级扣分表:“准确地说,他每次去上厕所其实都是迟到的借口。”
班主任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拍了拍江砚的肩膀,指着那个没人的座位:“那你先坐那里吧,我去找人搬张给你搬套课桌过来。”
江砚点点头,穿过众多人的目光,走到那个座位坐下。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座位跟班上其他同学是隔绝开来的,甚至隔绝到周围整个一圈都没有人。
不过,这地方的视野是相当不错。樱花有时能穿过敞开的窗户飘进来,落在桌上乱七八糟的书本上,落在书本歪七扭八的名字上。
“裴、空、逐。”
他在心里小声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冥冥之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来。
好像在哪听过。
是幼儿园的朋友吗?
他轻轻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思绪连同那堆乱七八糟的书都一起收起来,拿出课本开始早读。
校门口的保安大爷端着保温杯抿了口茶,看了看手表,准时按下电子栅门的开关,黑色的电子栅门缓缓关闭。
“等一下!!”
自行车链条发出垂死挣扎的哀嚎,裴空逐猛蹬自行车脚蹬,破旧的后轮在水泥地上擦出火星子,车筐里还剩半袋没喝完的豆浆跟着疯狂蹦迪。
在校门口清扫的阿姨拿着扫把,横着眼睛看着他,他单手朝阿姨挥了挥:
“让让——”
他叼着吐司片含糊不清地喊,校服外套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
车把上拴着的篮球挂件在狂风里甩出残影,裴空逐猛地抬起前轮,一个漂移猛踩,自行车车尾险险擦进学校的电子栅门。
保安愤怒地把保温杯一盖,朝他吼道:“又是你!你这小伙子怎么天天迟到!这样多危险,你知道吗?!”
裴空逐甩开刘海上的汗珠,朝他笑笑说道:“真幸运!今天居然没有人抓迟到。”
“风纪委员刚才已经抓过一批了。他们应该是没有想到,居然还有没来的。”保安大爷又看了看表,“现在这个时间,都已经快下早读了。自求多福吧,同学。”
裴空逐听他说完,抬脚就要蹬自行车,忽然听到保洁阿姨在背后蛐蛐他:“每天迟到,这么不学无术,还说是(一)班的学生呢,就算是(一)班也是吊车尾吧!”
这话他可不爱听。
他调转自行车头,对她好声好气地解释道:“阿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说我不学无术呢?我已经靠我优秀的体育特长保送了。”
保洁阿姨送了他一个白眼,打扫起刚刚地上被他冲开的落叶。
裴空逐见她不回了,便也不再理会。
“哐啷!”他把自行车精准地怼进停车棚最后一格空位,前胎的撞击声惊走了一只正在旁边电动车上睡觉的小猫。
裴空逐站在教学主楼的前坪,望着高大明亮的教学楼,在心中感叹道:“唉,现在来学校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他单肩背着书包,急匆匆地拐了楼梯冲进教室,忽然看到往日熟悉的座位上多出来一个人。
那人正认真地翻着课本,半张脸浸在牛奶色的天光里,鼻若悬胆,口若丹珠,乌黑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翳,光是看侧脸就已经精彩绝艳。
裴空逐呆愣在门口,吞了口唾沫,细细地打量着他。
也许是碎发挡到了眼睛,他抬手轻拨,碎发立刻服帖地贴在瓷白的耳廓后。
——骨节分明又白皙修长的手指也让人移不开眼睛。
裴空逐在门口站了太久,江砚像是终于注意到了他。他漫不经心地掀开眼皮,朝这边望过来,在那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裴空逐突然理解了课外故事里那些被月光蛊惑的水手——那是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扬,细而不小,那双眸子看来有些淡漠疏离,像极寒之地的冰湖,但睫毛微颤,又借着阳光盛着点点碎金。
这他妈真是男生会有的脸?
裴空逐正思忖着,阳光照进来,可以看到空气中的细尘,金粉般的粒子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层薄纱。
他真的像在聚光灯下那般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