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士兵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混乱的战场之中,裴空逐入目所及之处,全是黑压压的北留军。
血和汗模糊了眼睛,手臂已经脱力到快要握不住剑了……
身体像是突然脱离了重力,轻飘飘的,身边的血腥味和厮杀声都渐渐离他远去。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来
——那晚他们坐在台阶上,在天子脚下,在一片国泰民安的欢声笑语中,一起看万家灯火绵延。
就要放弃了吗?难道真的要葬身在这里了?再也见不到了吗?
不,绝不。
霎时间刮起了大风,吹散了一直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那风像是从帝丘皇城吹过来的,带着对故人的承诺和思念,让裴空逐的意志稍微清醒了些。
周围的北留士兵不断地向他涌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耳边传来一阵烈马嘶鸣声,还有——
狼的长嗷。
裴空逐还没反应过来,身侧便已经有士兵被狼扑倒。接着一个一个的,像稻草人一般被扑倒被撕咬着。
狼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腾空而起,它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凶狠和杀意,尖锐的牙齿锋利如刀,一旦接触到敌人的身体,它们就毫不犹豫地咬合,将锐利的牙齿深深嵌入敌人的皮肉之中。
牙齿和利爪如死神的镰刀般,将穿着黑色军服的北留人一个个撕裂开,血液喷涌而出,狼群无与伦比的战斗本能和凶残力量很快使北留人溃不成军。
凶狠无情,恐怖如斯的力量让幸存的秦军也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但狼群并未袭击他们。
裴空逐眉头紧锁,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一匹白色烈马,身后跟随着一群凶猛的野狼,如黑夜中的暴风雨一般席卷而至。
“那人是……”
那人的身影很是熟悉,只是他蒙着面,让裴空逐有些犹疑。
白色烈马嘶鸣着腾空而起,马背上那人举起手中的长剑,一路斩杀身侧冲过来的北留人,剑锋划破空气,敌人如麻雀般倒在马下。
那人举手投足间净是他熟悉的感觉,包括他出剑的一招一式、下一步动作,裴空逐都能预判到。
心中那股预感越来越强烈。裴空逐心下一紧,闭了闭眼,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想念,出现幻觉了。
睁开眼时,烈马已行至眼前,那人没说话,只向他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上马。裴空逐拉过他的手,翻身上马。
他坐在那人的身后,迎着风,他能闻到那人身上那股让他安心的白檀木香气。
不知跑了多久,算是来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才停了下来。
江砚想要下马,但是身后的人却一直紧紧环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背上不肯动。江砚稍有动作他便立刻出声:“别动,让我再待会儿。”
裴空逐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后深吸一口气,像是从他身上汲取能量一般,良久才放开他。
下了马,还不等江砚把马栓好,裴空逐便迫不及待的解下他的面纱。
“真的是你……”
在真真切切地看到江砚的脸的那一刻,裴空逐自己一个人建立起来的所有的防线都在此刻决堤。
他伸手摸摸他的脸侧,像是还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我说让你在帝丘好好等着我的呢?”
“我……我很想你,想来见你。”
“就这些?还有呢?”
江砚低着头:“很担心你。”
裴空逐有些咄咄逼人地追问:“还有呢?”
“……”江砚不说话了。
裴空逐便接着说道:“你想我,想要见我,担心我,因为你爱我。”
裴空逐朝着江砚走进了一些,原本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此刻额头相抵,鼻尖相贴,江砚能够闻到他身上伤口渗出的血腥味,但并不讨厌,反而让他觉得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你爱我,看着我的眼睛说。”
江砚抬头,过分的近距离,让他能够清晰的看到裴空逐眼中的红血丝,目光相撞,谁也不愿意先移开视线。
“我爱你。”
江砚看着裴空逐布满疲态和血丝的眼睛,极认真地说出他的心里话。
“阿砚,阿砚……”
裴空逐抱住他,不断地念着江砚的名字。本来他对这些所谓的形式上的东西不太在意的,但是此情此景,越到生死一线的时候,仿佛越要证明些什么,这样哪怕马上就死了,也不至于觉得难过和遗憾。
他曾经对战斗和死亡无所畏惧,他甚至觉得,能够死在战场上为国捐躯,也算自己的荣幸了。但现在,看到江砚的脸,想到他的眼睛,现在这么抱着他,想到自己对他说过的话,那些许下的诺言,他竟然有些害怕了。
那是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害怕,仿佛稍不留神,向后一踏便会坠入万丈深渊的恐惧感。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直到江砚出声,裴空逐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江砚别开眼睛去牵马:“刚到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