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下身侧耳倾听,听到一个他意料之外的名字,但仔细想想,却又在意料之中。
那短短的两个字从江砚的口中说出来,在他的梦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义父”变成了“空逐”。
江迟暮眉梢微动,眼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你一定要好起来啊……"江迟暮轻声呢喃,替他掖了掖被子,把手伸进被子里,跟他十指交握。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的颜色,江砚朦胧中听到了江迟暮的低吟,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个圈儿,又回到眼前人的身上。
"义父……"
江砚轻轻喊着江迟暮,声音虚弱无比,但脸上总算是有了几分生气。
“对不起……”
江迟暮没想到他刚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对自己道歉。
“傻瓜,你要什么我不曾给过……你这又是何苦……”
你知不知道,你才是我最重要的宝贝啊……
想说的话几乎快要呼之出,但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说。
江迟暮俯下身子,轻轻抱住江砚,在他耳边细细碎碎地念着。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江砚的脸颊和耳边,含着万千温柔。
这些话江砚以前从未听他说过。泪水不值钱地流,他想说点什么,嘴唇微微颤抖着,但曾经想说的话,此时早已经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注视着江迟暮的眼神,感受着他的深情与关怀,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情感了。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檀木香,伴随着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雪花飘落,江迟暮曾经试着把爱意深藏心里,但想要拿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有些拿不出手了,一颗滚烫的心像坠入冰封的河底。
他的眼神有些落寞,但手上仍然轻轻拍着江砚,像他小时候生病那样,江砚闭上眼睛,又在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江迟暮哄完江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个射箭弓弩手。
江迟暮的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是谁动的手?”
弓弩手们站在他的面前,一个个低着头,脸色惶恐,一间房子里几十个人,但鸦雀无声。
江迟暮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此时我再问一遍,到底是谁动的手?”
他的语气平淡冷静,显得稀松平常,就像是在问谁踩死了后院的一株草一样,完全不像生气的样子。
但他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弓弩手们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但是仍然没有一个人出声。
江迟暮不再多说什么,大手一挥,周围立刻围上来一群手持长矛的士兵。
一时间人心惶惶,突然有人拨开人群走进来。
“是我!”
江萦怀站在人群中,身上带着外面的风雪。
江迟暮眉头紧皱:“别闹。”
“义父,我说了,是我射的箭。”
一时间气氛低到了极点。
江迟暮谴退了所有下人,眼神中带着不可遏制的愠色走到江萦怀面前,目光落在江萦怀那双含着倔强的大眼睛里。
他颇为严肃地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萦怀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副模样,在自己面前,江迟暮永远都是带着微微的笑意,宠着他,顺着他。
江萦怀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义父,我给过兄长选择了。是他逼我的。”
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和恬不知耻。
那封密信原本不在那个位置的,是他把那封信和玉佩放在一起,一个是能救出裴空逐的证物,另一个是江迟暮从前几乎从不离身的信物。
他就是想看看江砚到底是会选江迟暮还是会选裴空逐。
“他要拿那封密信去救裴空逐,但他根本没想过那封信公开的后果!他根本没替义父考虑过!”
江迟暮继续凝视着江萦怀的眼睛,此刻他非常后悔那天让江萦怀知道了那封密信的存在,眼中的愠色也渐渐变为深深的失望。
江迟暮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萦怀,你不应该碰这些权谋纷争,你的这些手段,也不应该用在你兄长身上。”
江萦怀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江迟暮已经不想再听了。他与江萦怀擦肩而过,有些颓然地坐下,低着头,不知在思虑什么。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最终只是说了句:“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出门半步。”
江萦怀立在原地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江迟暮鬓边的几缕白发。窗户猛地被寒风吹开,外面的雪下得细密而冰冷,像他难言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