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不成,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蓄意谋害朝廷重臣,你想让整个太师府给你陪葬吗?”
江砚的眼神中含着明显的怒气,攥着那张纸的手很用力,青筋暴起,连血管都依稀可见。
江萦怀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
在他的印象里,江砚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展露半点棱角,也从来不会跟他争任何东西,他真的像他的亲生哥哥那样,对自己平和、心软,会妥协,会退让,有时候让他觉得江砚真的很好欺负。
直到此时此刻,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江砚这么冷漠而震怒的一面。
江萦怀微微愣了愣,随即嗤笑了一声:“兄长啊,你这么生气,到底是在为我和义父担心,还是在为这上面的某个名字而担心呢。”
江萦怀油盐不进,但江砚依旧不死心似的规劝:“你若是真敢动手,到时哪怕是义父也救不了……”
“换做是义父,他照样会这么做!”
江萦怀走到江砚身前,用手攥住那张纸的下半部分,开口道:“只不过义父会顾及你的感受,不会让你看到这些证据罢了。兄长啊,我是该说你愚不可及,还是该夸你赤子之心呢?义父想要什么,你不会真的一点儿也不知吧?”
江砚比江萦怀稍稍高一些,他低头看着江萦怀的眼睛,像是在审判着什么犯人一样。
“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我管不了你,但你行事之前也该动动脑子,莫要牵连义父。”
江萦怀暗暗用力抢着那张纸:“我才是替义父着想,为义父铲除异己,你呢?兄长哪次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你和什么时候替我、替义父打算过?少在这儿来教训我。”
话音未落,那张纸便“嘶啦”一声被扯成两半。
空气静默良久,江砚像是终于决定放弃了什么一样,将手中那半截纸揉成团,丢在江萦怀脚边,只极轻极低地说了声:“别再执迷不悟了。”
声音细如蚊呐,但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震耳欲聋。
看到江砚最终将定格在自己脸上目光收了回去,他深棕色的瞳仁里没有半点往日的温情,不知是不是江萦怀的错觉,今夜明明没有月光,但他冷峻的脸庞更添了几分淡薄疏离,落落穆穆,凛如霜雪。
或许,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看错江砚了。
他现在所展露出的这幅模样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待到江萦怀反应过来时,房内早已空无一人,房门大开,江砚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周围死寂沉沉,完全没有一点儿活物的气息。
江萦怀坐在桌边,眼泪滴在面前没动一口的茶碗里。空落落地,这细微的动静也地被无限的放大,充斥着整片夜色。
“....执迷不悟?”
江萦怀看着自己面前清澈见底的那杯茶,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狼狈又倔强的模样。
他把面前的那碗茶端起来,一饮而尽。旋即把空杯子狠狠地摔向了江砚离开时的方向,尽管外边是一片茫茫的夜色,但似乎那个杯子就是砸中了那个人一般,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江萦怀并没有如预料的那样听到杯子碎地的声音。
“啧啧啧,看来小江公子今晚心情不太好。”
从黑暗中绵绵踱步过来一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他的声音就如挡不住的飞雪一般,飘飘然落在江萦怀的耳中了。
江萦怀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来者是何人。
秦向隅手中握着那个刚刚被他砸出去那杯子,笑吟吟地走进来。
“听说太师府富可敌国,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这上好的羽觞建盏,小江公子也舍得?”
秦向隅把江萦怀刚刚扔出去的杯子又放回到他的面前:“捡了小江公子正气恼的这关头上来拜访,还真是出师不利。”
江萦怀方才的那股恼火气还没下去,对着秦向隅翻了一个白眼:“怎么是你?”
秦向隅走到他对面坐下,又替他倒了一杯茶:“小江公子在朝廷上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算是欠下了小江公子一个人情,自然是要来还的,小江公子不也等着我来么。”
江萦怀不答话,因为秦向隅说地完全正确。他之所以在出面帮许圉师说话,并不是真的想要帮助他,而是看中了秦向隅这个人。
秦向隅伸出一只手将那杯茶递到江萦怀面前:“与其在这里闷自恼火发脾气,不如干点实际的事儿,你说呢,小江公子?”
秦向隅一口一个“小江公子”,江萦怀被他叫得有点烦人。
在朝廷上时,诸位大人看在江迟暮面上,也称他一声“江大人”。在家中,各个下人都是直呼公子,他这么一口一个“小江公子”,好像是在提醒他,他一直要被江砚压一头一样。
他心里本来就不痛快,窝着一肚子火没发泄出去,怒火中烧,目光落在秦向隅递给自己的那个茶杯上,似乎能把那个完好无损的杯子再烧制一遍。
“怎么,三殿下被派遣出去大半年,辛苦操劳这么久,陛下没赏你点什么?区区一个杯子罢了,也要这么怜惜。”
这几年他明嘲暗讽江砚,早已习惯了,嘴皮子上他可从来没输过。
秦向隅也十分识相地改口:“我身份低微,不受父皇待见。自是比不得江公子,有一个对你疼爱有加的义父。”
秦向隅站起身,走到江萦怀身后,弯下身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说道:“我所求不多,只求太师大人多在众臣面前替我说说好话就行。江公子想要的,我一定替你达成所愿。”
明明还是秋天,可窗外的风刮得像冬日的凛风一样。风一遍遍撞向窗户,刺骨的寒冷钻进皮肤。
“为表诚意,我愿意替江公子和太师大人先除了头等大害。”
江萦怀的目光动了动,看向身侧那双静如深潭的双瞳:“姓裴的好歹也算肱骨之臣,你想怎么做?”
“眼下,不就有一个好机会吗?”
“你是说……那个公主?”
秦向隅直起身来笑笑:“江公子冰雪聪明,难怪能博得太师大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