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阳慢慢西沉,天空的颜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夕阳如金,透过窗纱,将书房照得暖洋洋的。
秦向隅坐在书案前,手边是东南一带各个地方的修缮情况和疫病肆虐百姓死伤的状况汇总。
日复一日,时间匆匆流逝,算算日子,他们离开帝丘已有大半年了。
东南的每一个难民都成为了百废待兴的见证者,在这片土地上,灾害的刻痕和疫病的苦难正在被治疗和希望所包裹。
这应该是许圉师所殷切希望看到的。
手边还有一封秦深栀刚送来的书信,秦向隅还未拆开来看。不过大概的内容,他心中也已经猜到几分了。
他站起身,行至窗前,已经整整一夜不曾合眼了,眼睛有些酸胀。微弱的凉风破窗而入,他稍微舒展了一下肩膀,打算先去看看许圉师。
“公子!”
秦向隅刚踏出房门,便被叫住了。薛席歌从一旁的柱子后绕出来,朝着秦向隅行了一礼。
她摇摇头,改口道:“不,殿下。”
她跪在秦向隅面前轻声低语:“听闻陛下派了三殿下与新科状元前来赈灾,方才又有长公主的信送过来,民女便猜到您一定就是大秦的三殿下。”
秦向隅不回答,上前扶起了她。
但薛席歌非但不肯起来,又对着他三叩首,抬起头来时,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已满是晶莹剔透的泪珠:“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民女感激不尽,但民女还求殿下能够带我回帝丘找到我兄长,民女无以为报,此生此世,愿意为殿下做牛做马,不避汤火。”
秦向隅笑笑,蹲下身来,视线与薛席歌保持齐平,向着她伸出手,薛席歌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秦向隅顿了顿,但还是伸向她的眉间,替她抚平了眉心的那道褶皱,温柔又耐心:
“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会带你回去的。我一个闲散皇子罢了,不需要那么多为我赴汤蹈火的人,就算是要,也用不着你一个小女子为我枕戈饮血。”
“好了,地上凉,你大病初愈不久,先起来。”
秦向隅好生将她扶起来,笑着说道:“你先回去好好收拾行囊,我手中还有些琐碎的事情,等我处理完,大概过几日就会启程回帝丘。”
秦向隅面上带笑浅浅,薛席歌望着他,抬手用袖子抹了下眼睛,便转身下台阶,往院子里走去。
秦向隅看着她纤弱的背影,眼中升起几缕略带阴戾的寒气。那双含情脉脉时比花枝要柔软的眼,染上冰比紫电清霜还要锋锐。
—
裴空逐与阿尔喀婚期就定在太子的生辰宴后三天。
借着太子生辰的东风再举行婚礼,举国同庆。
离定下的婚期还有一个月多,将军府就已经早早地开始操办起来了。
秋日里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映照着府邸中一片繁忙的景象。
阿尔喀身穿一袭淡蓝色绫袍,腰间佩着一枚银色玉坠,小跑着出了房门。在院子里碰到了看蚂蚁绕树的阿欢。
“喂!你在干什么呢?”阿尔喀凑上来,在阿欢耳边问道。
阿欢抬起头,目光恰如一汪明澈的清泉:“你就是前两天搬进来的那个人?”
阿尔喀身边的婢女立即喝止她:“放肆!这是北留的公主殿下!”
阿欢撇了撇嘴:“我管你是什么人。”
阿尔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看穿着打扮,你不是这个府上的下人,那你是我夫君的什么人?竟然还长住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我当然住在这儿。反倒是公主,不应该住在皇城里么?”
“我呢,马上就要成为这里的女主人了,这里以后只会是我的家。”
“公主。”
阿尔喀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回头一看,是裴老夫人。
阿尔喀顿时有些心虚,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但还是弱弱地叫了声:“裴夫人。”
她本来想为方才那句“我马上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解释一下的,但裴夫人的目光娴静而温柔,似乎并不打算追究,或者,压根就没听到。
“公主,婚床铺陈、红罗婚衣、金银首饰,都已经在筹备当中了。公主抽空可以去看看。”
阿尔喀毕恭毕敬地朝着裴老夫人行了个礼:“多谢夫人替我操持。”
“对了,这孩子是我裴家人的遗孤,寄住在裴家,还希望公主以后多多关照,亲人姊妹之间不要伤了和气才是。”
想来裴老夫人是听到方才的那番话了,阿尔喀本来只是看她对自己不敬,想耍个威风的,被裴老夫人这么一说,有些过意不去,只好应下。
整个将军府皆是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唯独裴空逐静坐于书房内,一言不发。
房中摆放着一张红木书桌,上面堆满了来自各位大臣的贺礼。这还只是前奏,尚未到婚宴之时,下人们在礼品中挑了些最上等的东西送到他的房中,此时已经堆得放不下了。
贺良时轻轻推开门,走进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有些萎靡不振的裴空逐。
"表哥,外面热闹得很,你不出去看看么?"她难得放轻了声音说道。
裴空逐伏在桌上,把头埋进臂弯里:“外面不是有筹备的人吗?我歇会儿。”
裴空逐是府上的独子,此次的婚事又是皇帝亲赐,万众瞩目,对于整个府上来说,无疑是一桩大事,众人皆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不敢有半分差池。
贺良时绕到裴空逐身后,抄起桌上的一本书卷成圆桶状,在裴空逐耳边说道:“表哥,你不高兴,是因为这不是你心中所盼望的姻缘吧?”
裴空逐掀起眼睑看了她一眼,晒笑一声:“丫头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