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江砚抽回了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往面前的杯子开始倒茶。他的手指干净而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的手背在如水的夜色下还隐约可见青筋,握住茶壶把儿的手指尖微微泛着粉红色。
“大夫说已经没有大碍了。”他把倒好的茶递到江迟暮面前。
江砚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男人,眉峰冷峭,鼻梁高挺,面部的线条干净利落。伴随着飘忽不定的烛火,五官和轮廓似乎显得有些虚幻。唯有那双狭长的桃花眼,此刻似乎含着别样的温香软玉,让人一不小心就沦陷其中。
江迟暮接过那杯茶,却并不着急入口,他又拉过江砚的手,温柔道:“明日再叫宫中的太医过来瞧瞧,虽然已休养了半年,可我总瞧着你的脸色还是没有以前那么好。”
江砚默不做声,江迟暮将桌上摆放的两个烛台灭了一个。旋即低头吻了江砚的手心:“不早了,早点睡吧,明日我要出门,目前还不清楚何时回来,日常的公务文书还是照例送到你这里,寻常的事情你自己定夺就行,不必让人来寻我。”
说完起身,江迟暮朝门口走去,在手触到门把的一瞬间,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江砚说道:“对了,明日太医过来看过以后,让他把你的身体状况一五一十地写好交给薛亭宴,我要亲自过目。”
“嗯。”江砚轻微地点了点头。
江迟暮离开了,把他周身的那股温暖和煦的气息也带走了,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江砚一个人。
烛火摇曳,他感到伤口有些疼,双手紧紧地按着胸口,猛地咳嗽。咳了好一阵儿,他才慢慢平息下来。
在晦暗不明的烛火下,他看到鲜血的颜色仍旧是那么刺目,和半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
翌日清晨,江砚还在睡梦之中,就迷迷糊糊的被外面的一阵骚乱吵醒。
“给我搜!”来人的声音洪亮而清脆,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和傲慢,让江砚瞬间清醒。
他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想要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料在起身的一瞬间,他就发觉双腿发软,头晕得厉害,眼前出现层层重影。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然跪倒在地。江砚低声骂了一句,正准备撑着床站起来,不料此时门突然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江砚抬头与他对视,那人剑眉入鬓,脸部线条棱角分明,鼻梁挺拔,凤眸微眯,眼神透出几许凌厉之色。一袭红衣似火,胸口上绣着双鱼图,这又反倒给他添了几分文雅之气。
男人似乎也愣住了,站在原地没动。
管家跟在后面,一进来就看到江砚惨白着一张小脸儿跪在地上,他连忙挣脱开侍卫的阻拦冲进来。
“少主!”江砚任由管家搀扶着站起来。目光却仍然没有从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移开。
“这是裴大将军的独子,说是有官员向陛下上书,指证咱们府上私藏了万两黄金,要进来搜查。”管家小声的在江砚的耳边解释道。
裴家世代武将,当今的骠骑大将军正是眼前这人的父亲,江砚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就叫裴空逐,江砚也曾听他义父提起过。
裴空逐年纪虽轻,却从小跟着他父亲征战沙场,立过大大小小军功数次,有勇有谋,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武将奇才,人称一声小将军。
“你就是江迟暮的那个义子?果然如那些小姑娘所说,是个玉面郎君。”
不等江砚说话,对面的男人已经笑意盈盈地开口:“我虽是奉命搜查,你倒也不必向我行如此大礼,如今那万两黄金还没有找到,这么快就心虚起来,迫不及待地要缴械投降了?”
来者不善,江砚虽然病着,却也不甘示弱:“奉命搜查?不知小将军奉的是谁的命? ”
当前皇帝已不在宫中,朝政一律由太子代理,但当今太子喜好游山玩水,志不在朝政,也确实不是个会治国安邦的主儿。
如今没凭没据,凭一封奏折就命人搜查来太师傅,绝不是这个窝囊太子的作风。
“太子口谕。”
江砚心中突然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你今日若是搜不出这箱黄金,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
不等裴空逐反驳,话音未落,外面就冲进来一个侍卫,向裴空逐禀报,说是已经在后院假山中的密室中,找到了那箱黄金。
裴空逐轻哼一声,目光锐利,对上江砚那双深如幽潭的眼睛,声音依旧傲慢洪亮:“现在该考虑后果的人是你。跟我走一趟吧,小郎君。”
江砚出来时,府上的丫鬟下人们都被扣留下来,用一根长绳绑着,他在一众乌泱泱的人群中并没有看到他往日最熟悉的那个面孔。
江砚在心底自嘲似的笑了笑,早就知道义父会带走哪些人,可他却还在隐隐的期盼着,事实就是,他的期盼每次都像个笑话一样收场。
江砚眼底的这点微不可查的波动被裴空逐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