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在你残忍地把人扔给我之后，这还真是个要签名的好机会。”罗迪干巴巴地说道，然后用胳膊肘拄了拄托尼的肋骨，“说起来，当美国队长的朋友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不如你告诉我？”托尼仰起头活动着酸痛的脖子，“你们俩成好哥们儿了吗？共度了有意义的时光，诸如此类的？”

“是啊，吃豆人和《龙胆虎威》确实挺有意义的。”罗迪也仰起头，靠在沙发上，“所以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不去陪你的朋友散散步吗？”

“我的朋友也在沙发上坐着呢。”托尼又让自己多坐了几秒钟，然后在罗迪受不了开始轰他的时候笑嘻嘻地跳起来，“说真的，我爱你，哥们儿，跟你相处真的如沐春风，我只是得去确认一下队长，嗯，你懂得。”

罗迪回答：“快滚。”

托尼一路小跑出木屋的时候还在笑，和罗迪相处的轻松和他对自己的了解让托尼多少摆脱了一些工作整个下午的疲惫。他穿过小树丛一口气跑到湖边的码头上，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眺望湖水。

天气不错，他们要是想划船的话半个小时后就该行动了，不然就得摸黑出发了，还会误掉烟花。

悠着点。托尼告诫自己。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又扫视了一圈湖面，然后沿着河岸搜索，终于找到了坐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的史蒂夫。

“哟！史蒂夫！”托尼举起手挥了挥，漫不经心地朝那边跑过去。他看清了史蒂夫捧在手里的东西，忍不住笑起来。

史蒂夫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素描本，正在描绘湖上风光。托尼都快忘了这家伙是学美术出身了，他还记得上辈子从霍华德的那堆破烂里找出队长二战时期的美术大作，然后在对方搬进复仇者大厦之后裱起来送给对方的情形。

值得珍藏。

“托尼。”史蒂夫冲托尼露出近乎温暖的笑容，“忙完了？”

“啊，是啊。不好意思，我是说，突然有个事儿。”托尼一边放慢脚步，一边把两只手揣进口袋里，“听说你们看了电影？”

“嗯，《虎胆龙威》。”史蒂夫把目光重新放到素描本上。

托尼一边探头想去看那纸上画了什么，一边心不在焉地问：“第几部？”

“第一部。”史蒂夫回答，铅笔在纸上沙沙的飞速移动着。

托尼脑海深处有某个地方跳了一下，但他太分心了，所以没去在意。“画的不错。”他砸砸嘴，“看起来有些人受过一些专业训练啊，嗯？”

“我的确有个美术学位，如果你好奇的话。”史蒂夫轻轻哼了一声，用小指轻轻擦着铅笔线条，“罗迪说我们会划船。”

“是啊，我家的国庆日传统。我爸今年不在，幸好有你和罗迪，不然可是有点儿凄凉。”托尼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史蒂夫抬起头看着托尼，片刻后笑起来，温暖的笑意几乎要从眼角溢出，“我的荣幸，托尼。”

“而且还有热狗，苹果派！”托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挠了挠脸颊，觉得自己装出来的兴奋可能有点儿过头了，“然后我可能给你准备了礼物？我好像跟你说过，对吧？”

史蒂夫点了点头，“是啊，你说起过。”他低头从素描本上把那页纸撕下来递给托尼，“谢谢，托尼。”他的语气多少带着点郑重其事的味道，搞得托尼差点两只手去接那张纸。

纸上画的是托尼，他刚才那一瞥之下——还是倒着瞥的——完全没看出来。然而，尽管是铅笔画，画面却令人震惊地蕴含生机。不知为何，史蒂夫把托尼画成了中世纪骑士一样的存在，又赋予其蒸汽朋克式的奇异风格。托尼都不知道史蒂夫还了解过蒸汽朋克，但画面上，他正穿着一身精美而又线条流畅的盔甲在湖面上空飞翔，令人惊叹的机械翅膀从毫不笨重的盔甲背后伸展开来。俯冲之际，骑士托尼手执利剑，头盔向上掀起，露出灿烂的笑容。

更远的天空中，齐柏林飞艇漫不经心地路过，宛如巨大的鲸鱼，飞艇一侧的字母只有最后扬起的一勾露了出来。

“哇哦。”托尼感觉自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这、这是你画的？”

史蒂夫小心翼翼地点头，说：“我知道这没什么……”

“这挺好。”托尼打断他，轻轻咬着自己的舌头，“我是说，这挺不错。”哎哟，他大概需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词汇库。

史蒂夫笑起来，“你喜欢就好。”

“为什么我会飞？”托尼忍不住问，他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直跳，眼角隐隐发热。他都忘了这是种什么感觉，事实上，他无法定义这种感觉。

史蒂夫沉默片刻，说道：“你一直在翱翔，对我来说。”他笨拙地打了个手势，有些沮丧地抿起嘴，片刻后又说，“你属于天空。”

“可我都没有……”钢铁侠盔甲，“没有翅膀。”托尼喃喃说道。

史蒂夫笑了起来，“你知道翅膀只是个比喻吧？”

托尼耸了耸肩，压下翻涌的情绪，“我猜我刚知道。”他抖了抖手里的纸，“我，呃，我这就去把它放起来。我是说，这是给我的吧。”史蒂夫点了点头，于是托尼匆匆转身，又停下，对史蒂夫说：“我们也该划船了，我得先去，总之，我马上回来。”

III.

他们赶上了烟花。夜幕降临的时候，船成功划到了湖心，所有人都对食物很满意：热狗和苹果派，当然还有冰淇淋、可乐跟啤酒。托尼最后从篮子里端出双层甜甜圈奶油“蛋糕”的时候都快止不住那股得意劲儿了。

玛利亚带头给史蒂夫唱了生日歌，他们挤在船上看了七月四日的烟花。

史蒂夫允许自己喝了一点啤酒，然后告诉自己那种飘飘然是酒精造成的后果。他感到轻松、愉快，尽管轻飘飘的，却不必担心自己一路飘上烟花逐渐消散的天空，游离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托尼还向史蒂夫预告了他的生日礼物，除了袋子里装的乐高积木以外，他显然还有别的惊喜。

史蒂夫真诚地谢过托尼，而且他也真的很喜欢积木，真的没必要太麻烦……

然后托尼就把他拖进了那个车库，在船靠岸之后，当然了。车库里摆着的是一辆看着像新的一样的摩托车，车身漆成低调的午夜蓝，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

“改造可能不完全合法，而且现有的东西都太拉胯了。”托尼的语气像是饱含遗憾，“不过还是完败它改造前那副挫样。”

然后，在史蒂夫震惊的目光下，托尼不自在地耸了耸肩，“你不是没开车过来吗？只是不想你徒步跋涉太远。这地方叫不到出租车。”

透过虚掩着的门，客厅里隐隐传来电视机的声音还有罗迪的笑声。

史蒂夫清了清喉咙，说道：“谢谢你，托尼。”

“嗯嗯，太早了。”托尼摇了摇头手指，又把手伸进裤兜里，然后又犹豫了片刻。“……要不，就这样？”他不太确定地说。

史蒂夫也不太确定地看着托尼的裤兜，那里面看起来不像是装了什么大东西的样子，扁扁的，就只有托尼手指弯曲起来抓住什么的形状。

“托尼。”史蒂夫开口，知道就算托尼掏出个鸟窝来自己也会喜欢的，不过他只是说道：“让我看看？”

托尼瘪了瘪嘴，然后攥紧拳头递给史蒂夫。

史蒂夫把手掌在托尼的拳头下摊开，至少等了七八秒，男孩儿才不情愿地松手，一边说道：“这可能太傻了，如果你觉得太傻了立刻告诉我，我这就去发明时间机器把这几秒钟统统抹杀掉。”

“这……”史蒂夫准备出口的话都没能出口，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掌心小小的钥匙——非常小，只能配那种给小娃娃玩的迷你锁。

托尼咳嗽了一声，说道：“是这样。”

史蒂夫把目光从钥匙上转移到托尼脸上，静静地等待着。

托尼又磨蹭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横下心来一样飞快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那个年代比较讲究沉默是金，男人最后都变成沉默的酒鬼之类的。但如果你想谈，或者有任何话想跟我聊聊，都可以的。”

男孩说着儿挠了挠脸颊一侧，目光始终没有和史蒂夫接触，“我知道你大概对我有所保留，这很正常嘛，不过是人之常情。但我也晓得这种突然从一个时代被抛到另一个时代的感受，要是你不想跟那对儿刺客聊的话，我就在这儿，你知道我的号码。而且、而且……”

史蒂夫看着托尼，而托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史蒂夫，脸上带着受苦受难的神情，但那副神情背后隐藏的是令人心悸的真诚。

“这是双向的。”托尼最后说道，“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这比较突然，但在我眼里，你已经是我一辈子的朋友了。所以我想让你知道。嗯，现在你知道了，我们是朋友。只要你愿意，就是一辈子的朋友。”

又过了一会儿，托尼再次打破寂静，“呃，我说完了？哦，不对，我其实还没说完。”他又抬起手，阻止刚想开口的史蒂夫。这一次，托尼磨蹭了更久，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冬日战士的事情，但是我稍微知道那么一点。”托尼一边说一边冲史蒂夫比了个手势，拇指和食指拉开一点，“我也不知道这一次袭击霍华德……我父亲的，是不是冬日战士，但我相信他的存在，而且我有理由相信你需要知道他的情况。”

他指了指仍躺在史蒂夫掌心中的迷你钥匙，说道：“不管怎么说，钥匙至少比钢笔强。而且你瞧，这是双向的。我是说，钥匙只是个比喻。你懂得的……吧？”

“你……”史蒂夫缓缓开口，而托尼紧张地看着他。

史蒂夫压下所有的疑问和困惑，朝托尼微笑起来。

“我懂得。”他说，郑重地把迷你钥匙装进口袋，然后朝托尼伸出双臂，短暂地拥抱了男孩儿。

湖面上，新一轮烟花炸开的声音远远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