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戈鋋。”
“我抬头看着天喝下毒酒,向着太阳封章,马上就要成为尸谏的臣子了,即使死了我也是圣朝的鬼魂。如果死后有知觉,我一定在军前结草,如风一般回到军阵之上,指引大唐王朝的大军,荡平安史叛军。”
闻毅多点头,终于相信闻育恒学明白了这篇文章,也放开了手。
获得自由的闻育恒没有冲出房间去吃饭,而是一本正经地对闻毅多道:“爹,你刚才读得不对!李叔叔说过,学习一篇文章,必须明白作者是在什么背景下写的文章,然后想象自己是作者,将自己带入情境之中,读出作者的思想感情,这样才能理解文章。这篇文章是封常清将军的绝笔,封将军在写这篇文章时感情非常复杂,所以读到最后时不会像您这样读。你看着哦!”闻育恒说着闭上了眼睛,酝酿了一会儿情绪,便眼中含泪地读道:“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戈鋋。”那停顿恰到好处,那语调哀婉不绝,那感情意犹未尽,仿佛是真的封常清来了。
闻毅多连连点头,突然脸色一紧,“是李民朴教你这篇文章的?”
闻育恒一愣,随即笑道:“这是您自己发现的,可不是我说的。”说罢,闻育恒从身上取出一卷起来的纸,交到闻毅多手上,“李叔叔说过,学习人物要能从人物身上学到道理,那样才没有白学,这是我写的《封常清论》,您可以看一下。”
闻毅多接过纸,展开来读,读到第一句话就让他震惊:“人杰者,生于安时则忧国之危,逢于盛世则护国之治。故其审于量主,明于时势。……”之后闻毅多认认真真地看闻育恒写的《封常清论》,并把它轻声读了下来:“王翦之破赵灭楚也,知己非李牧敌也,故遣奸细间杀李牧而破赵,此其明时势者也;知楚非一日可灭也,非六十万兵可伐也,故其请于始皇,于李信败后率六十万兵伐楚,并以小欲而销始皇疑心,此其能量主者也。是以王翦能率秦军,扫荡六国,一统天下。余读《旧唐书》,至封常清所书之《谢死表闻》,感于其报国之忱,涕泪不能自已。后寝而思之,封常清虽为人杰,然其未能量主,未能明势,故其死宜哉。其处之世,李林甫为相,斥汉将,用番臣,以至安、史之反。当其时也,玄宗召封常清引对,封常清对曰:‘计日取逆胡之首悬于阙下。’呜呼,安、史谋叛久矣,时时厉兵秣马,而唐境太平斯久,人不知战,聚之成兵,又岂能平安、史叛军于一时乎?故其率乌合之众,挡叛乱之军,败之固然也。此其不明势也。玄宗以杨国忠继李林甫为相,李、杨者,奸贼也。委奸贼以权柄,玄宗不复圣主之实。倘封常清知此,必不至以大言曰:‘安史之乱计日可平也。’此其不量主也。若其初见玄宗时,即明以时势,晓以利害,安有其后谒见无由而身死潼关之祸哉?后人悲之,亦应以之为鉴。郭嘉曰:‘智者明于时势,审于量主,故百举百全而功名可就也。’信哉斯言!为人主者,若以私心害公利,行之不远;若以奸贼掌权柄,必酿祸端。方玄宗用姚、宋之时,国之治;用李、杨之日,国之乱。是故君者既悲贤者身死,亦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用之,则盛世之业隆于万世也!”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闻育恒,“这真是你写的吗?”
“当然啊!李叔叔说那句话时,我就问他‘写人物论写得最好的人是谁?’他说是‘苏轼,苏轼的《留侯论》《晁错论》《贾谊论》《诸葛亮论》《韩愈论》等等都是精品人物论文章。’我便去研究苏轼写的人物论,研究了三月,才写出这篇文章来。李叔叔看后,笑道‘我当学欧阳修,为你避路。’”闻育恒说完又对闻毅多朗读方式不满意,道:“爹,李叔叔说了,这篇文章论议争煌煌,应该大声读,像你这么小声读,有损它的风骨。”
闻毅多来到闻育恒身边,摸着闻育恒的头,笑道:“爹错了,爹下次读你这篇文章时,一定大声读出来!”
“嗯!”闻育恒笑着点了点头。
“咱们去吃饭吧!”闻毅多说罢就牵着闻育恒的手来到了前厅。
闻毅多家的前厅,一张方桌,方桌旁边是四条长凳,方桌之下的两边各摆了三条长凳。方桌上放着两盘素菜(萝卜、白菜)。闻毅多还没上桌,闻育恒就爬上桌边长凳,拿着筷子对着这两盘菜,他夹起一堆萝卜,放进自己的嘴里,并赞道:“嗯,好吃!”说完又要去夹另一盘菜。
闻毅多抓住闻育恒的手,“等你娘来了再一起吃饭!”
“嗯!”闻育恒点了点头,放下了筷子,这时厨房里传出炒菜的声音。
闻育恒看了看厨房,从长凳上下来,对闻毅多道:“爹,我去帮娘做饭?”
“你等等!我还有句话要对你说……”
“我知道!”闻育恒对着闻毅多抱拳鞠躬,“爹爹放心,我一定谨记闻家的家训,成为像封常清将军那样对国家和人民有用的人。”闻育恒转身朝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囔:“真是的,我能写出《封常清论》这样的文章来,怎么会不成为不利于国家、人民的人?哪用得着这么叮嘱?”
闻毅多听到闻育恒的抱怨,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