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医恍然,连连拱手致歉道:“原来竟是林右丞之女,方才多有不敬。”
许太医心道一声果然,那双眼睛他方才进门时便留意了几分,分明和多年前那位故人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即便隔了数年,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方堆起笑容,又道了谢,便欲转身离去。迎着月光,他刚走了几步,便听得身后一道清凌凌似浸了雪一般的女声响起。
“——许太医,您方才为何提及我的母亲?您可是认得她?”
许太医回过身来,迎上她半是探究半是迫切的眼神。他治病救人半辈子,看过无数个人曾用这样的神情望着他,那是将心中所有希冀寄托在他的一句“患者无大碍”之上。
看着那双眼睛,内里分明有流光溢彩,又似起了一层再荫蔽不过的雾气。
“在下曾有幸与林夫人打过几次照面,林夫人温和良善,宫中往来命妇众多,林夫人却是难得玉洁松贞之人。而您与林夫人,神情样貌皆很相似。今日,是在下逾矩了,还请小窦夫人谅解。”
林栩立在台阶上,夜风拂动她的衣角,却察觉不到半丝凉意。她看着许太医再三致歉便和随行药童离去的身影,眼底缓缓浮上一层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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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一整夜,已是月落星沉,天边泛起鱼肚白。窦言洵的高烧终于渐退了,人还昏昏沉沉,只是看了林栩一眼,便又睡了过去。
简单洗漱完毕,她不愿耽搁,和白氏请完安后,便径直带着竹苓去了凌波苑。
早已过了上值时刻,窦言舟并不在家,大房院内一片寂静。绕过抄手回廊,造型别致的假山依湖而建,旁侧有一片茂密的杏花林,花开得正盛,招惹了不少粉蝶翻飞其中。
守在门前的小丫头如儿见是林栩前来,忙不迭地躬身请安。屋内传来一句懒懒的女声,“可是谁来了?”
林栩弯起唇角,漫步踏进寝殿。“嫂嫂,是我来看你了。”
冯黛珠本半躺在罗汉床上,见是林栩,忍不住心里一惊,险些将手中的茶碗滑落。赵嬷嬷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将洒落在桌案上的几滴茶渍抹去,笑脸相迎林栩落座。
“弟妹好久不见,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了?”
林栩假意看不见冯黛珠的神色异样,忙上前和赵嬷嬷一起,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起身来,方笑着坐下。
“才和母亲请过安,我惦念大嫂的身子,便来瞧一瞧。正好前些日子差人打了几根金步摇,我瞧着那宝石色泽鲜亮,与大嫂很是相配呢。”
冯黛珠瞥一眼竹苓手里捧着的托盘,放眼望去两只鎏金缠枝步摇大小不一,上各有精细雕琢的花钿及鸾鸟点缀,金灿灿的极为夺目。托盘之上还有一只格外莹润的羊脂玉白瓷窄口瓶。她是懂玉之人,一眼望去,便知成色极好。
林栩勾唇曼声道:
“那日向母亲请安时,我见大嫂多留意了几分母亲堂内的玉兰,想来嫂嫂也是懂花惜花之人,这瓷瓶便是送给嫂嫂平日里养些花草解闷罢了。”
冯黛珠挪了挪身子,拈着帕子帕轻轻一笑:
“难怪都说你最贴心,倒叫我连推拒都不好意思了。”她摆了摆手,示意赵嬷嬷将东西收了。
片刻间,便有模样乖巧的小丫头奉上茶水,用白瓷釉茶碗装着的茉莉香片,乍一闻便有冷香扑鼻。食盘上还有藕丝酥、红绫莲瓣酥、透亮的水晶皂儿糕几碟精致的点心,并一小盘水灵灵的新果枇杷。
林栩细细品了茶,不禁抚盏低笑:“嫂嫂这儿的香片怕不是才新收来的顶顶新鲜的嫩芽,入口香洌,当真是不俗的。”
如今月份大了,冯黛珠不仅腰身圆润,脸庞也显着格外浮肿些。迎着雕花窗棂透进来的光,她笑容和缓,只是眉目间始终藏着掩盖不去的打量。“说起来,弟妹如今愈发精神焕发,容颜标致了。我听说弟妹前些日子生病了,最近可还好些?”
“多谢大嫂关怀。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病,不过是受了风寒,我的身子骨又孱弱些,才将养了些时日,早便养好了。”
冯黛珠哦了一声,神色几分关切。赵嬷嬷侍立在一旁,不知为何,神情竟有一丝异样。
林栩并未放在心上,又听冯黛珠缓声道,“无事便好。前些日子天气反复,受凉也是常有的事。朗哥儿那会儿还连着咳嗽了好几日呢,让我好生担心。左不过多穿些保暖衣物,仔细将养着便捱过了。”
顿了顿,冯黛珠又不经意道:“听说昨夜里别院闹了些动静,将许太医都请去了,可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