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已经睡熟了么?
她轻轻上前走近几步,刚想探手去拍一拍他的肩膀,目光却不由得被旁边一幅未干透的画卷吸引住。
画上不过寥寥数笔,是一副未尽之作。却俨然可以认出画的是一位女子。只见其容貌清冷,神情淡然,唯有那双眼睛,勾勒得分外生动,仿佛藏着难以述说的情绪,无法辨认出悲喜之色,却又像是由数抹幽远的惆怅而凝成的一束清冷而明亮的光芒。
正在她愣神之际,青茉在旁边忍不住轻声道:
“夫人,这画上的女子,倒像是您呢。”
林栩听闻一怔,又仔细端详着那副画甚久,随即收回指尖,垂眸不语。
窦言洵......竟然会画她?
她转而看向伏在案几上的窦言洵,如今他已整个身子趴在桌案上,身子随着呼吸而均匀起伏,竟是已是睡得熟了。
林栩垂下眼帘,眸中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宽大的衣袖下是她攥紧的手心,才已温热的玫瑰花汁子泡过洗净,还微微散发着香气。保养得宜的指甲修剪成圆润好看的半圆形,内里却另有玄机。
她方才小心地在其中加了一些迷魂散粉末。
只需轻轻地抛洒一点令人吸入鼻腔,便会令人昏迷不醒,醒来时也恍若未觉,只当是沉沉睡去。
原本想要趁着那暗卫刚离去后,来探一探窦言洵的虚实。若他拐弯抹角而不言,她便将他迷晕,自己在书房搜寻。
可没想到待她鼓足勇气走进来时,他已然醉的酩酊,甚至可能在醉倒昏睡之前,还在画她。
这人......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可他的心里,究竟又在想着什么?
那画中女子面容冷淡而疏离,但那双眼睛,分明只属于她,不会是旁的人。不过寥寥几笔,却勾勒的十分传神,她断然不会认错。
夜风轻轻拂过半开的窗棂,她在书房待得久了,未免觉得凉气袭人。可窦言洵的身子始终一动未动,并不像是在假装。
忽然心底似乎有些许寒意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正缓缓浮了上来。她竟然只觉得乏累,便将外披微微收紧了些。
再次凝望那副画卷,墨汁未干,缓缓向下淋漓,落在地上,点点滴滴不尽。
她轻轻叹了口气,便不再想要唤醒他,孤身回至殿内歇下,一夜凄冷无梦。
.
待醒转时,已有一缕柔光洒在她的脸上。
林栩紧闭的睫毛轻颤了颤,睁开眼时,却见窗前一个高大的身影,难得穿了一身官服,袖口的云纹繁复精致,在对镜整理束发的玉带。
见床上依稀有动静轻响声传来,窦言洵回过头来。
玉面簪发,颜容疏朗。
笼在一片安静的光影之间,那双眼睛细细地瞧着她,良久,眸里的光微微晃动了一下。
“夫人可是醒来了?”
昨夜他喝得那般酩酊,一宿独自歇在书房,如今神采奕奕,倒像是宿醉已然清醒的差不多了。
他走到床边,随意坐下,几寸长的发带随之轻晃,林栩揉了揉眼睛,闻着他因离得近而若有似无的青松香气,轻声道:
“夫君今日倒是装扮的格外精神,难道可是有要务在身?”
屯田司为工部下属第二司,平日里一众员外郎和主事们皆在衙门办公,掌天下田宅、诸司公廨田、官员宅第等事,实则清闲无事。
他从前在那不过任着小小一个员外郎,分管官庄,自上次一事被白氏责罚后便久未出门,一直称病告假。多亏了窦言舟与工部几名才干还算说得上话,想必此事亦托了他的几分情面在其中转圜。如今既然已经好转,却是不得不去应卯了。
窦言洵勾唇,却笑容难得清明,伸手去捏她的下巴。
本就极尖的下巴自前段时间辛苦忙碌后,便又变得尖了不少,他不过轻轻一捏,便觉得有些硌手,于是便蹙起眉头。
“夫人怎么愈发身形消减了?倒像是我们窦家苛待了你。”
秦嬷嬷和几个小丫头原本在殿前候着,见她醒来后便一壁殷勤地端来了热水和干净的巾帕。
窦言洵难得晨起这般温存,又明知是夫妻二人间心疼调笑,几个小丫头便勉强低头忍住笑意。
窦言洵回头,看了一眼秦嬷嬷,“回头吩咐厨房每日给夫人多做点进补的膳食,若下个月夫人身子还这般孱弱,别怪我拿你们克扣你们俸银。”
此话一出,秦嬷嬷忙连声应是。
窦言洵待下人一贯清淡,既不严苛也不纵容,还甚少有这般威胁的话语,林栩睨他一眼,一壁站起身来,抓起挂在衣架上的一件淡粉色披风穿在身上。
“夫君何须如此,下人们侍奉一向用心,是我自己平日里忧思的事多了,也怪不得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