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高宥仪和林甫的脸色皆是一变。
高宥仪自问虽恨毒了齐氏挑拨是非,以孕争宠的伎俩,但到底半生修行,不愿去做任何污了自己的手的事情,只得勉励装作镇定,向身侧端坐的林甫看去。
林甫喉咙一紧,沉默半晌终于还是缓声开口:“你自当全力以赴诊治便是,若真待那时......”
话音未落,便被殿门口急匆匆赶来的齐柔儿的哭喊声打断。
“林老爷,林夫人,您可是眼睁睁要看着我妹妹死去么!”
她一路匆匆奔波赶来,衣衫都顾不得整理整齐,鬓间发丝半数都垂坠而下,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林老爷,您素日里待我们霜儿一向不薄,又最是温和体恤,怎么能眼睁睁地任由她就这样死去!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您的亲骨肉啊!”
齐柔儿言罢便号啕大哭起来,哭声至悲至切,与厢房之内齐霜儿难产的哀嚎声此消彼伏,衬着晚风夜色愈发惊心悲戚。
高宥仪心中到底不忍,当即便伸手欲将齐柔儿搀扶起来,齐柔儿却看也不看她伸过来的手,仍跪伏在地上呜呜哭着。白日还宛若秋水含波般温婉柔媚的双目,如今已哭得通红,一边不住抽噎道:
“我们齐家原本是登不得台面的落魄人家,奴家一直心中有数,也万不敢逾矩了去。自打得知霜儿有幸能嫁入这林府来,我便打心眼里替她欢喜,又因为妹妹百般邀请,才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一路从江州奔波至此,为的就是照看妹妹孕期,以助妹妹平安生产。可没曾想我却这般无用,竟然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无法护得周全,若老天有眼,还请千万保我妹妹一命啊!”
齐柔儿说至动情之处,更是连连在地上磕着头,言语哀切至极。
高宥仪伸出去的那只手便这般僵在空中,只得十分尴尬地抽回手来。眼见事态愈发不可收拾,她不免向心檀使个眼色,心檀便走上前去柔声道:
“再怎么样您也别过度伤心,眼下还有法子,您先起来,咱们再请张府医好好诊治便是。”
谁知齐柔儿却丝毫不理心檀,当即便将自己的手臂从心檀手中伸回来,神情中满是戒备,高声道:
“还有什么法子!我的妹妹在这里受了委屈,要不是我来了,亲眼见到你们主仆对我们齐家百般嫌弃和刁难,我妹妹在府里的日子又怎会这般难过!你们仗着权势,无非在这里做些以大欺小的勾当罢了,若没有你们,我妹妹今日这胎,又怎么会艰辛至此!”
心檀被齐柔儿吼了一番,她在府内向来得脸,何曾受过这般委屈,面色立刻便暗了下来,小脸一扬,忍不住反唇相讥道:
“您这话可说错了,今日若不是我们夫人心细发现齐姨娘苛待澜主子的证据特来邀姨娘问话,齐姨娘自己心虚这才情绪激动起来,又干我们夫人何事!再者说,夏暑时分漪兰苑整日整夜备着好几缸的冰块消暑,我们夫人好意提醒,还被齐姨娘自己拨弄是非告到了老爷那里,若非齐姨娘贪心,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大出血呢!”
齐柔儿一听便涨红了脸,正欲出言辩驳,便见殿外悠悠响起一个十分淡然冷静的女声。
“怎的夜深至此,这正堂却还这般灯火明亮,可是出了什么事?”
齐柔儿向殿外看去,却是一身月白色薄绒长披的林栩安然站于殿外。
于一片暗色之下,她一袭白衣,显得整个人分外出尘飘渺,轻柔柔像朵才冒了枝芽的嫩水仙一般。然而想到便是这位白日里下了自己和玉梅的面子,平日也总听齐霜儿提起,府内唯独这个嫡女看似柔弱,实则却极为不好相与,当下心里便冷了几分。
高宥仪一看来人,忙道:“栩儿,你怎么还没睡?”
林栩扬一扬裙裾,三两步便并阶而上,走至殿内,将披风卸下递给身边的竹苓,弯了身子行礼道:“父亲,母亲,女儿向您二位请安。”
她一张洁净如玉的小脸未施粉黛,在灯火如炬的殿内反而更加衬得面容白皙,那双茂密而修长的黛眉微微簇起,眼角眉梢尽是愁绪。
林甫便道:“你到底未曾成家,见不得这样血腥之事。”
林栩目光看一眼跪伏在脚旁梨花带雨的齐柔儿,轻声道:“到底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齐姨娘入府也有些时日,女儿的焦急心情自与父亲母亲一样。”
林甫点点头,却仍面露忧色地望着不远处那道厢房的门。
没过多久,却又听见伴着“吱呀”声响,厢房门被骤然打开,紧接着便有两个丫头端着两大盆血水低着头走了出来。
高宥仪与澜月皆不忍地避开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