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走近前向守候在殿外两侧的宫婢低声说了几句,身着淡紫宫装的婢子目光向她二人淡淡扫过,转身便消失在朱红色宫门之后。不过片刻,只听得吱呀声响,朱红色大门复被推开,方才的那名宫人向林栩与窦贞淡淡一笑,却是柔声道:“二位里边请。”
林栩与窦贞双双跟着那名宫人娉婷走入殿内。只见殿内上绣盘龙凤舞的朱红色巨柱高耸林立,上有宫灯烛火高悬,金色琉璃瓦一路连绵,映衬着如昼星光,直通殿内深处。
珠帘玉幕悠扬垂地,幔帐层叠之后依稀得见玲琅满目的玉石摆件错落横列于红木博古架之上,微风轻晃,四角摆放着错金描红的双耳瑞兽熏炉,之下白檀木堆叠成山,袅袅香烟如云雾环绕,盈香满殿。
而那三扇四季如意屏风后的高台上,则安然坐着两位衣着华美的贵妇人,之下有几名身姿婀娜的少女正嬉笑着说话,众人听见声响,一一回过头来。
坐于正位的妇人身着一袭碧绿烟纱软烟罗,上绣牡丹数朵,鬓发高束斜簪五凤朝阳攒珠金钗,两侧各有一只金色流苏低垂至肩,眉眼间温含雍容。见她二人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伏跪于青玉砖面上,轻抬手温和道:“快起来罢。”
另一位安坐于旁侧的妇人头插七彩鸾钗,面庞尽显精致凌厉,与传言中的美貌凌人分毫不差。端和长公主只是淡淡瞥了眼林栩与窦贞,这才看了眼廖珚说道:“这便是与你一同进学的两位世家女么?”
坤柔郡主坐在一旁的紫漆描金边绘海棠案几后,模样很是恭谨道:“正是。”
她身侧坐了两位同样衣着华贵的少女,其中一位模样倒是熟悉,今日穿着件远天蓝色素锦暗花襦裙,发丝梳成十字髻,双耳戴着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伴着说话时发出呤叮声响,比起那日在长公主府内的紫衣明艳来更显得灵动娇憨。
并有容颜娇美的宫人轻手轻脚地为她二人上了座椅,林栩坐在廖珚对侧,二人目光相对时,只见廖珚眼底闪过丝稍纵即逝的光亮。
她突然就明了今日被叫来此处的缘由。
果然茶过半盏,便听得长公主抿了口茶开口道:“从前听坤柔讲,学堂内有两位相交好的学子,与她性子很合得来,今日倒是终于得见了。”
她眸光掠过面目娴静的窦贞,直直看向正端着茶盏的林栩道:“素闻你父亲林右丞清廉公秉,你倒是生得清丽淡雅,的确气质不俗。”
林栩忙将手中茶杯放下,轻声道:“臣女多谢长公主夸赞。”
相较于长公主的凌厉,皇后却仁善柔和许多,先前面目柔和地喝茶细细闲聊,唇边的笑意一直不曾淡去,缓声道:
“素来芝琼堂乃我大昱乐育人才之地,历代都有名杰雅士层出不穷,二位虽还年幼,却已可见来日必是詹云之势了。”
窦贞温然欠身,柔声道:“多谢皇后娘娘盛赞,臣女如今得幸于学堂侍奉坤柔郡主左右,虽入学时日不抵林姐姐长久,但日日得博士细心教辅,已所获甚多。且坤柔郡主色艺绝伦,窦贞自当警勉自身,好得以协佐郡主竿头日进。”
长公主闻言却是爽朗一笑:“说了今日不过是皇后娘娘体恤,与你们这些年轻姑娘们闲话家常解闷罢了,没得这般拘谨的。”
言毕,长公主扶了扶耳畔的鸾钗,看向那位梳着十字髻的少女问道:“几日没见倒是愈发出落得动人了,意缊如今可是年岁二八了?”
唤做意缊的少女闻言面颊飞上几抹红晕,颇有些羞怯,娇笑道:“还得是长公主您惦念着意缊。年初我便过完了生辰,如今已是整十六岁了。”
长公主笑道:“你与坤柔自小一同长大,与我更是从小便亲近惯了的,一向没大没小的,怎的今日在皇后面前却还这般娇羞起来?倒叫皇后娘娘笑话。”
皇后闻言只是将袖口花样抚平,勾唇婉声道:“苗翎教导有方,意缊从前也一直养在你身边的,也算得上你半个女儿,说起来也是该封个品阶的,这些年倒是一直搁置了。”
苗意缊面色有掩藏不去的欣喜,忙跪下谢恩:“意缊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长公主亦笑着夹了一小块色泽粉嫩的荷花糯米糕入口,细嚼许久后方掩唇笑道:
“说起来,听闻前些日子林姑娘亦才办完及笄礼,如今也是玉女初成了。”她的眸光落回林栩身上,良久悠悠开口道:“我听说,你早已有心仪之人?”
林栩闻言慌忙起身,面朝长公主及皇后行了大礼,素白面庞低垂随之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只见她双耳微微泛红,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谈及情事方才有的娇涩。
“回长公主,臣女的确心有所系。”
沐京各色风雨流传不绝,皇后如今大权重握,见惯了深宫尔虞我诈,难得见如此痴心的少女心事,一时语气亦柔软几分:
“既然已有所属,那便说来听听,若是个门当户对的,本宫今日便为你赐婚便是,也好成全一桩佳缘。”
跪在殿内的少女闻言身子微微一动,片刻间便听见她声音轻颤道:“臣女一心爱慕太史令次子窦言洵,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原本便空旷安寂的殿内在她话音落地之后更加沉静。
林栩跪伏在地,只觉得有寒意自厚实的青玉砖蔓延至自己的双膝,不知过了许久,终于听得高处皇后徐徐道:
“窦怀生是有几分文笔在身,女儿也有如此才情,可见家学渊源,倒也算得上登对。今日既然秋风和爽,是个天朗气清的吉庆日子,本宫便难得一点鸳鸯谱,成全你的心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