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散产自西域,自传入中原后辗转历代,期间一度绝迹,如今再度出现在大昱境内,却已演化为甫一入鼻便可使闻者顿生幻念的奇香。一旦中招,闻者便只会心生妄欲而意志模糊,任凭用香者指使,现多为柳街暗巷女子揽客所用。
先前暗中探寻瑶娘踪迹时,栀芫心思聪慧,从一位暗巷走贩中得到此物。当时她打量着手中那小小一颗红色药珠,还想着或许能备来日不时之需,没曾想如此之快便派上用场。
那走贩曾说,此药无论心中有无情念,服用之人皆会情动非常,汹涌难耐,使用时千万当心。
姚素然递来的衣物中夹杂着分量不少的迷情药,为的是待她更衣时神智不清,方便其弟姚剬借机行不轨之事。也因为姚素然过于贪心,迷情药剂量极大,她趁姚剬走近时向其撒了一把研磨成粉的上清散,两相作用,这才使得姚剬愈发深陷幻觉当中无法自拔。
当她撒下那一把上清散后,便在姚剬耳边不断轻声呢喃素然的名讳。
恰如鬼魅低吟。
高门显贵如姚家,虽任由子女在外倚仗权势肆意妄为,最在乎的,却还是家族清白与体面。眼下朝廷动荡,赵相势力与国公府屡次争斗而颇有热火烹油之势,在此节骨眼上姚家姐弟又在林家大喜设宴之日出了这档丑闻,想必姚氏姐弟回府后必定少不了族内长辈的责骂。姚家也定会想尽法子将此事压下去。
而她所需的,不过是在炽灼之上浇一些滚油,助这燎原烈火燃烧的更旺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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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几日,沐京城的街头巷尾便盛传开来林家贵女及笄礼宴一事。
一说林右丞独女姿容绝色,一经露面便惊艳诸位宾客,更有未来太子爷与郡主亲自登门道贺,可见林甫平日藏拙,实则早已钻营权贵,只盼早日将独女高嫁送入东宫;
一说锦绣坊少东家周二爷原本与国公府的大小姐两情相悦,却在林贵女生辰当日被其娇媚迷了心智,甚至甘愿为其开罪国公府将婚事推脱而去。
但一众流言中最令人瞠目结舌之事,还得是国公爷小孙子的不伦心思。姚剬在沐京横行霸道数年,曾沾染不少恶习,却都没这件肖想自己嫡亲姐姐一事来得令人震惊。纵然国公府拼命派人将此事压下去,但奈何百姓的八卦之心从不因为主事者强压围堵便淡去,一来二去反而愈演愈烈,甚至连姚家的家风都大受牵连。
更有那一向对姚剬痴心一片的文成侯女儿张姿许,突然闻此噩耗,不仅在闺阁内便哭得伤心欲绝,甚至更哭闹着要吊起脖子来寻短见。
外界传言渐浓,林栩在自家暖阁中细细品茶吃着甜味,却是几分作壁上观的淡然。果然不出几个时辰,便有小厮通传国公府管事带着几大箱豪礼登门来访。
奈何当日林甫临时受故旧山南巡抚所邀前往隔镇走访灾情,夫人高氏又犯了头风卧床不起,家中唯有一个有孕在身的姨娘齐氏迎接招待。管事先生向齐氏细细问候一番,回去交差时却满腹雾水,只说齐氏虽温柔亲切,礼物一概收了,却是个一问三不知糊涂的,全然不像府内能拿得了主意的人。
如此,国公府这桩丑事反而愈演愈烈,民间甚至出了数首讥讽姚剬所为的打油诗,整日由孩童们争相传唱。姚剬彻底成了街头人人喊打的典型,素日里那副骄横嘴脸也再未在沐京城出现过。
而半旬一过,宫中亦被此事牵扯而起了风浪。
先是明妃姚孜莺所生的五公主行满月礼,自出生就养在生母身边五公主却因肃帝轻描淡写一句“中宫甚通文达礼宜教养”便被抱去了皇后膝下,而本早有圣上口谕姚氏册封贵妃一事也就此被搁置下来。
而后宫之外的朝堂亦不太平。
赵相本与誉国公势同水火,两派党政不休,从前各分秋色,如今随着南疆边境一带的马市纷争,朝廷重新启用先前被罢免的边境两位都护府都护一事而再生变换。自此,先前跟随誉国公上表提议废黜二位都护之人纷纷倒戈,先后上奏感恩颂赞大小张都护镇守边境之功。如此不过数日,誉国公的党羽便消散大半,懋亲王部下作战有功连受嘉奖,赵相一派依旧手握大昱万里江山。
姚家在沐京横行霸道的时日,竟一夜之间再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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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覆云翻,暑尽秋来,待半旬一过,却是林栩身子彻底将养好,重新回芝琼堂进学之日。
她久未曾进宫,便又起了个大早,天还未曾亮的完全,摸黑中只见些许星辉盈转依旧。
院落内一阵窸窣声响,却是夜间骤雨,满树榴叶皆尽凋零,竹苓踩着满地枝叶端来一小蛊炖了小半宿的山煮羊羹。热气腾腾的汤水以活泉水精心熬制,至骨软糜烂,汤头奶白,一口喝下去只觉得浑身骤暖,很是舒坦。
竹苓为她细细擦去额间因热气而生的汗珠,又将红木食盒盒等随身携带的物品一一打点收拾妥当后,主仆二人便坐上轿子向皇宫中去。
自上次晴芜出事后,这亦是竹苓头一回跟着林栩入宫,不由得提着心神,却见自己小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仅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唇边衔着清淡自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