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哗啦”一声,那掺了冰碴子的水冰冷无比,姚剬当即便清醒过来,劈头盖脸地被浇得湿透。他于一片混乱中终于睁开双眼,却见众人神色各异,两名姐姐各自面带怒意,自己却完全不解何意。
高宥仪冷哼一声:
“今日原本是极为节庆的喜日,不料却发生这般意外,所幸栩儿自保得当,未有任何闪失,不然就凭今日惊扰这及笄大礼一事,必将有损整个国公府的清誉,也不知这事若传至姚老爷子耳朵里,又该如何是好?”
姚素安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如今已是惊动整个家族甚至全沐京城的丑闻了。她一壁狠狠剜一眼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一壁强力忍住不适,低头冷声道:
“倒也不必高夫人费心,我们姚家姐弟今日在贵府百般受辱,这份盛情相邀之情,姚某永生难忘。”
言毕,她便向身后两个侍婢使了眼色,随即扬着头阔步走出了东房。
姚剬被泼了一身冰水,此时不免瑟缩着身子,他见在场气氛古怪,每个人都用格外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一时间也不免觉得疑惑且恼火。又见长姐扬长而去,他便转向姚素然,正欲发问,却见姚素然嫌恶地冲自己甩了甩袖子,便亦大步走了出去。
眼见姚剬被两名婢子搀扶之下被半推着离开远去,高宥仪提着的心思,这才渐渐放了下来。
她回头瞧一眼满脸仍带着血迹的竹苓,忍不住柔声责怪道:“怎的这般不小心,还不快去将脸擦净。”
周惟衎方才一直站在门口处,如今也向高氏拱拱手,温然行礼道:
“还未曾正式恭贺高夫人今日爱女的及笄之礼,外面还有满门宾客静候着,高夫人若是有何需求周某能帮的上忙的,您尽管吩咐便是。”
高宥仪原本与周惟衎并不相熟,只知道他家中显贵,是沐京有名的富商,如今倒是和自己的母家有了些生意往来,与自己的一位表弟平日里也还算亲近。原本她自己并未下帖相邀,不知道他今日为何会来,但见其谈吐举止都十分谦卑逊顺,模样又斯文儒雅,不禁生出几分好感,忙笑着客套:
“周公子何必如此客气,既是贵客,快请去前院正堂歇着便是,这里现下乱作一团,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周公子千万别见怪才是。”
历经此番,众人都不免疲累,眼见先前聚于东房的诸人都一一散去,高宥仪终于也松了口气。杨氏又温声安抚了林栩几句,拍了拍高宥仪的手,亦前往正堂主持局面去了。
这番遭乱耽搁许久,正堂众人想必亦都坐不住了,高宥仪虽满心担忧,却又心疼自己这位继女今日饱受锉磨,不免有些犹疑这及笄礼是否还该继续。
屏风后静坐许久的林栩缓缓站起身来,她将自己披着的厚实蓬茸的鼠绒毯子解下。
鬓间青丝些许杂乱,因细密的汗而紧贴于脸颊之上,,更显萧索。那张清丽脱俗的脸上如今笼罩着层层倦意,一双眼眸中却尽是清明之色。
她施施然走至一旁放置的铜盆边,以清水缓缓将手洗净。清水中混入猩红血丝,游荡起伏,瞬时显得分外狰狞可怖。
那是方才砸破姚剬后脑时,残余在她手心的血迹。
林栩唇角缓缓勾起,迎上继母暗含征询的目光,言语娇柔,恍若方才无事发生:
“及笄礼自然是要继续的,难得如此良辰吉时,耽搁太久便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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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内,相同的丝弦演奏了数遍,却始终未见再有人从那珠帘后走出来。众人坐于席上,先前虽依稀能听得远处院落中有人声传来,却听不真切,如今等了许久,也早已心生疑窦。
温尚书面前的茶早已添过数遍,他摸一把花白的胡子,正欲出声询问,却见高宥仪不知何时已回至正堂,脸上的妆容依旧精致。
她施施然站起身来,面容如常静婉端庄:
“劳驾诸位贵客稍坐片刻,我们方才因一点突发小事耽搁片刻,如今已处理完毕,我们及笄礼仍将如常举行。”
坐在远处的一位宾客早等得不耐烦,便放下手中茶碗高声问道:“究竟是何事,怎的好端端的耽搁这样久?”
高氏面色闪过一丝犹疑,正酝酿着该如何作答,却忽然听得身侧响起林栩那清寂淡然的声音。
“——方才小女的朋友因故不能再担任这及笄礼的赞者了,一时间未免慌乱,所幸如今已无碍,并不影响礼成。”
她已重新梳洗过,换过一身干净素雅的褥裙,乌黑发丝以素玉笄高高挽起,腰间简单系着一根淡紫色绦带。不过是清新淡雅的装扮,却焕然一新,更加显得整个人身形娇柔,轻盈盈的颇有娉婷柔曼之姿。
却有细微人声自席间传来。“向来这赞者在及笄礼必不可少,短了这位,这礼还能如常举行么?”
她立于高台草席之上,朱唇轻抿,还未开口,却听得远处有小厮高声通报:
“三皇子殿下驾到——!坤柔郡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