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然回过身,望着仍伫立于江中的林栩,眼角眉梢有残存的极轻的笑意。
于光泽万丈中,犹如仙霭弥漫四散,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底所有的漫不经心。
到底是情意缱绻,抑或是杀意缠绵。
窦言洵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睛。他已经很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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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氏整个人懒懒歪在软塌之上,临窗而靠的月牙桌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各式补品和包装精美的礼盒,还有满得已经堆不下的,早已被她吩咐下人收到了库房里。
旁边侍立的小丫头小心翼翼地给齐氏捏着肩膀,手法极为温柔,却还是不过半柱香功夫便挨了齐氏三四遍责骂。
如今齐氏有孕,身份在林府最为金贵,比从前来更为跋扈骄纵,更是她这等小丫头开罪不起的。只能越发低眉顺眼的小心伺候。
齐氏保养得当的青葱玉指轻轻拂过自己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神情颇为得意。
历来母凭子贵,她好不容易才凭本事怀上这孩子,以后自有泼天的富贵等着她。林甫半生都未曾得过麟儿,如若此胎一举得男,别说那才进门的高氏了,便是从前府里最有地位的林栩都再也翻不了身去。
每每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浑身痛快。自从春末以来,她接连被林栩压制了几个月有余,不仅没有恩宠,身边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就这样孤苦伶仃地独守空房,眼见着高氏日夜欢笑,连那澜月都得以在书房伺候老爷,偏偏她不行!
多年来,林栩作为这大宅子里唯一的女儿享受了太多,挥霍了太多,如今,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林栩,是一定要走的。
既然她早已春心荡漾的思慕起了别家公子,那她身为庶母,自然也是要出一份力的。齐氏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忽然感觉腹中的胎儿像是心有灵犀般微动一下。
她登时激动起来,不住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连着面上的狠戾毒辣都消散殆尽,转为了极为柔和的母爱与疼惜。
儿啊,别着急,再多等一会儿。
她勾起唇角,眼眸中有意味不明的光熠熠生辉。
娘一定把属于你的,用尽一切办法,都给你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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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栩拖着半湿的身子回到寝殿时,早已疲惫的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身上还有着江水咸腥的味道,头发虽在风中被吹拂了好久,几近全干,但晨间江风猛烈,她吹了好一阵子,如今额头已渐渐痛了起来。
栀芫一壁心疼地快步走上来为她更衣,一壁忍不住满面忧容地开口:
“小姐还是好生歇歇吧。前儿您连着几日没歇息好骤然晕倒,如今每日煎的药还没喝完,您又开始四处跑,这儿又落水湿了衣衫,回头待您着了风寒,可又该有的是罪受了。”
话中满满尽是担忧,分明是如此熟悉的语气。
林栩摆了摆手,已经换上了干净柔软的里衣,神情有着说不出的疲惫。“晴芜,去给我倒杯茶来。”
直至身旁传来一声略微哽咽的轻声应答,她才回过神来。
晴芜已经去了。再没有晴芜了。
小丫头竹苓双眼含泪,捧了杯热茶递到她手边。
自晴芜走后,落雅居便时常笼罩在极尽的哀愁里。从前晴芜在殿内最为年长,在众多小丫头中一直充当着姐姐的角色,如今她骤然离世,近身伺候林栩的便只有栀芫与竹苓两个。
林甫心中愧疚上次责罚晴芜过重一事,又让管事给落雅居拨了四个侍婢,连带着高宥仪送过来照顾她饮食起居的裴嬷嬷,落雅居如今光侍候的下人便有小二十号人,更不必说一些掌管小厨房、花房、或是做杂役的仆从。加起来只会更多。
林栩平日里便叫两个还算听话的小丫头柳茗、桂若守在殿门口,其余人等一应不得近身伺候。即便这样,她也时常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总在暗处盯着她。
先前她忙着入宫进学,如今却是再也拖不得了。
她叹了口气,捧着温热的青花瓷杯,一口口慢慢啜饮。待到那一杯馥郁润泽的肉桂被饮尽后,她双眸微垂,盯着那杯底怔怔出神。
栀芫知道林栩本就心情不豫,方才念及晴芜,又想起了伤心事,正犹疑着是否该开口劝慰,毕竟她瞧着从前晴芜总是这样做的。
便听得林栩极为冷清的声音飘过来:
“那日母亲过来时,曾提起与晴芜同住的人在她的被褥上泼洒了冰水。你可有印象?”
栀芫慌忙道:“奴婢记得。”
林栩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眼神亦从那杯壁处缓缓移到她的身上,遥远的仿佛隔了万水千山般。
“我记得与晴芜同住的人,不是你么?”